第1083章 萬丈紅塵
随後，他沉默無聲。
陳浔隻是靜靜看着潭面那張晃蕩不已的臉龐，熟悉而又陌生。
他輕輕伸手去了摸了一下那張揉碎在飛瀑濺落的潭面臉龐。
它在精純的月華下熠熠生輝，隻是被陳浔的手不斷弄得破碎着，又緩緩複合着，周而複始。
陳浔擡頭望向夜空，望向這遼闊無垠的漫天星河，神色變得沉靜了幾分。
“今晚的天色當真是爛漫。”
他嘴角挂着溫和的笑容，目光深邃無比，輕聲低喃道，“...還是第一次在三千大世界中看見如此夢幻的月色，也算不負仙途。”
至于那一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事，他有些忘記了。
這一幕就像是大夢初醒，那美好的夢境或許會在腦海之中稍有彌留，但終會漸漸消散，直至再也無法想起。
陳浔似乎隻記得今晚的月色，今晚的星河漫天。
他輕輕一歎，這一歎就連夜風也爲之相和，把這道歎息緩緩帶向了遠方，帶向了不爲人知之處。
問修仙之意義，百人之中會有九十九人說出是爲長生，還有一人會說出當爲血路争仙。
可是他早已長生...也早已成仙。
陳浔低頭看向自己這雙沾滿血腥的雙手，眼中出現了一絲淡淡失落。
他從來都明白自己修仙是爲什麽，而且從一開始就明白。
沙沙...
四方的鶴靈樹葉在窸窸窣窣的搖曳着，飛瀑轟鳴聲依舊不絕，陳浔一步踏入湖面，朝着上空逆流而上，步态潇灑無比。
他盤膝高坐于飛瀑之頂，一覽衆山小，卻又仿佛是置身于天地之間的一座孤島。
下方萬丈飛瀑直流而下，蕩漾四方。
“總是身處于萬丈紅塵之中，掙紮、求存、陷入...何談仙境之道。”
陳浔目光溫熱，泛起了一縷微光，“終該是帶着老牛他們往前看，囿于過往不是長久之道，隻是他們故事畫上了終點，其餘一切還在。”
他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本許久未動的小冊子，寫下了姬師兄他們的名字，他們與自己的一小段微不足道的故事。
記憶随着歲月流逝時常會有偏頗，但文字不會。
陳浔這一次眼中不再帶有遺憾，卻是帶着一股欣慰，他今晚确實心情大好，心胸開闊，沒有任何悲春傷秋之感。
姬師兄說的沒錯，今晚的重逢是大幸之事。
陳浔更是覺得像是萬千仙道對他與大黑牛的饋贈，修仙雖有險路萬難，但你終會發現其中的美妙與奇幻之感。
他内心的戾氣沒有在天河之戰消散一分，也更沒有在斬殺姜家仙人時消散半分。
陳浔的戾氣一直在壓抑着，深藏着，哪怕在邊荒元神自燃殆盡也隻是他元神曾經吸收了太多穢壽死後化爲的戾氣！
這也根本就不是深藏在他内心另一面的戾氣。
可以說若不借葬仙王之道成仙，他沒有絲毫叩仙門的機會，什麽道心圓滿等等，在陳浔身上根本就不存在。
隻是他也知道自己成仙無望，所以才更加急切。
但今日...
不知不覺間，這簡單不過的相見，卻無形中真正消散了他内心大部分戾氣，奇妙無比。
而姬坤做的那些事，雖然陳浔口中說得一句比一句冷漠。
但他沒有被絲毫觸動那肯定是假的，既然姬師兄選擇相信人族，他隻是信他的選擇，尊重了他的選擇。
如若不然，自己恐怕會不由分說的與他大戰一番，直至強行鎮壓他。
姬坤也算得上是萬古老怪物了，真正拿捏住了仙人的道心，讓一切事情都變得順理成章，也讓陳浔更易接受。
可以說他算是真正把一切都已妥善準備好，讓陳浔徹底放寬心。
咻！
此時，一道黑影蓦然出現在陳浔眼前，大黑牛來了。
它神色失落，嘴裏依舊還帶着哀鳴。
但大黑牛早已從姬坤口中得知了一切，也得知了此前發生的事情，知道他們已無法複生，而姬師兄也要去向無疆人族尋求續命之法。
“哞~~”
大黑牛在水面上輕輕拱着陳浔，此時一道青色仙印從大黑牛鼻子中沖出懸立半空，“哞哞~”
此印是姬師兄的仙人魂印，此印不滅，他便不死。
“老牛，好好收着。”陳浔帶着平和微笑，“若他許久沒有歸來，我們尋他去便是，歲月漫長，不着急。”
“哞...”大黑牛微顫的眼眶看着陳浔，那柳鸢與石靖呢？
“徹底走了。”陳浔微微吸了一口氣，目光悠遠，“歲月如此，他們的夙願也隻是希望我們好好活着，希望五蘊宗傳承久遠。”
“哞...”大黑牛埋頭噴出一口鼻息，這次或許是他們最接近複生故人的一次機會。
“呵呵。”陳浔淡淡的笑出了聲，低罵道，“咱們先好好活着呗。”
“哞？！”大黑牛歪頭看向陳浔，目光一震，“哞？”
“相信後人的智慧，相信真仙界的開辟。”
陳浔嘴角露出了一絲神秘微笑，“咱們活着多看看多走走，說不定這些後人小輩就創造出什麽真正的複生仙術，到時候去偷學一手。”
“哞？！”大黑牛深吸了一口氣，眼眶越睜越大，要是沒有怎麽辦？
“沒有就算了。”
陳浔攤開雙手一擺，笑得異常灑脫，“咱們朋友的故事結束，我們的故事不還得繼續麽，而且咱們現在的朋友，小兄弟，弟子，家人，道友那麽多...”
“老牛...”陳浔一手搭在了大黑牛的脖子上，笑容燦爛道，“慢慢過日子便是，還記得當初你大哥不是說過麽？”
“哞？”
“仙人那也得過日子啊！他娘的...”陳浔沒好氣的說了一聲。
“哞...”
大黑牛恍然，長長的噴出了一口鼻息，記得這句話是陳浔在鐵匠鋪時說的，沒想到還真是真的！
它一下就被陳浔帶偏了，眼中露出一絲牛逼之色，不愧是你。
“至于其他的事，就随天意吧，這老天應該會給咱們一個面子。”
陳浔随口一說，嘴角笑容漸深，“老牛，都經曆這麽多事了，可别在你好大哥面前矯情，他們走的好好的，走得更是高興無比。”
“哞！哞哞！”大黑牛重重點頭，柳鸢與石靖确實是笑着離開的。
姬師兄還用神念傳承給了它不少道術與功法，也把仙魂印交給了自己，也是微笑着離開的。
唯有陳浔，他是罵罵咧咧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