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冰水似的瞳孔,竟漸漸幻化成兩個小小的旋渦,在洞頂漏進來的微光裏飛速旋轉。
越來越深,越來越大。
仿佛能吞天噬地,翻雲覆雨,帶着無堅不摧的力量,摧朽雲斐堅定的心智。
直到雲斐的目光漸漸變得呆滞,失去了光彩,便是臉上的表情也極爲不自然,如覆上一層面具那般生硬。
命師輕輕拍了拍雲斐的肩膀,雲斐立時垂頭退到旁側,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原來,雲斐在撞上命師雙目的那一瞬,就被命師一點點控制住了,此時隻是個沒有知覺的傀儡。
命師在輕塵大師面前,踏着特殊的走位步伐,不過片刻時間,裏頭的輕塵大師徐徐睜開了眼睛。
原來他已走到陣法之中,可與輕塵大師直接交談。
他說:“輕塵,你看,不過是小小的傀儡術,便讓北齊王最有心機城府的兒子變作傀儡,乖乖聽話。”
“這就是我們所掌握的能力,強大如斯,在這些能力面前,便是最厲害的人,也毫無招架之力。”
“你怎麽就不心動呢?要是你我聯手,便可站在人世的頂端,不老不死,天下無敵。”
“甚至,我們還可以一步登天,成爲人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存在,讓所有人都匍匐在腳下。”
“元休。”輕塵大師看了他身後的雲斐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向明顯有些癫狂,卻仍舊保持仙風的命師,“你不能殺他,他是命格僅次于長孫焘的人。”
輕塵大師擡眸,眼中光影交錯,蘊了一絲冷诮,隐約又像憐憫。
命師低低地笑出聲:“我當然知道不能殺他。命格迥異的人,往往能對天下運勢造成影響,要是我把他殺了,指不定已經找到的八方陣那七個方位會發生變動,這點不用你提醒。”
輕塵大師不再言語,他指尖結了個古怪的法印。
雲斐藏在袖底的手動了動,他的神思,也有了片刻的清明。
然而僅僅隻是片刻,他眼前又閃過那兩個極小又極深的旋渦,一種無法抗拒的困倦之感襲來,意識就這樣慢慢消失。
他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拼命對抗這鋪天蓋地的倦意。
微光陰影中,他感覺前面有個人,就這樣站在陰影裏看着他,仙風道骨的風緻猶如九天之上的神仙,不沾染這凡塵俗世的半點煙火。
雲斐想要看做些什麽,可下一刹那,他又徹底失去了意識。
自然,這一微小的動靜也被命師察覺,他看着輕塵大師的眼裏,不止是憤怒,更多的是他極力掩飾不願承認的怒火。
他冷笑:“你不過是一隻困獸,卻還能給這小老鼠解傀儡術,輕塵,你這般才能,爲什麽甘心被隐沒呢?你分明可以在我之上,在楚将離之上,怎麽就偏偏四大皆空呢?”
輕塵大師沒有理會命師,意見不同的兩人,用再多的語言交流,結果都隻有一個——不歡而散。
于是在這長久的拉鋸中,輕塵大師選擇沉默,但命師卻總是喋喋不休,想要說服輕塵大師歸入他的陣營之中。
回想當年,三人一同接觸命師秘術,楚神醫把醫術練得更爲純熟,而輕塵大師隻想在修煉中讓他的佛法變得更爲高深。
可偏偏兩個志不在此的人,都學得又快又好,而命師這個被上一任命師千挑萬選出來,委以天下重任的命師傳承者,卻被遠遠甩到了後面。
久而久之,心底的不平衡滋生了黑暗。
越是知道自己不如别人,他越是不服氣,不甘心,而這份不甘心最後也化作了熊熊燃燒的妒火。
于是他開始有所保留,不讓二人接觸更多的秘術。
可盡管如此,輕塵大師學到的那些邊角,卻已成爲能碾壓他的存在。
也正因爲他做事留有餘地,在奇門遁甲方面有所保留,現在才能用陣法困住輕塵大師。
隻要拿到八方陣最後一個方位的位置,眼前的人他絕對不會留,不隻因爲這油鹽不進的老秃驢常常頂撞他。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決不允許任何人能騎在他的頭上。
最後,他又拍拍雲斐的肩膀,沖輕塵大師笑得意味深長:“我正愁沒有餘興節目可看,這小老鼠就送上門來了,你說我叫他去做什麽好呢?”
“立即殺了那瀕死得皇帝,趕緊給長孫焘騰出皇位,叫帝星歸位……還是先去殺了那南疆的小聖女,免得她在關鍵時刻壞我好事。”
“對了,或許那出雲國流落在外的皇子也可以殺一殺,聽說那一族的鮮血很是奇特,可以讓一些古老的器物顯靈。”
“提及那小皇子,就不得不談《群國譜》了,他們隻知這曲譜可以操控人心,卻不知這曲譜還有很大的妙用,那是開啓八方陣必不可少的一把鑰匙。”
見輕塵大師不理會自己,命師也不生氣。
适才猶如自言自語般的話,卻叫他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若是把《群國譜》拿到手,不就可以操控這老秃驢說出八方陣缺失的位置了?
思及此處,命師冷冷地看向雲斐:“真是可憐,你與你那好妹妹剛剛相認,卻又要從夢中醒來了呢!”
“但她是本座的人,本座爲了培養她耗費不少心力,還沒得到回報呢!可舍不得叫你給搶走。”
說完,命師深深地凝了輕塵大師一眼,于是便拂袖離去。
而雲斐,則亦步亦趨地跟着身後,渾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來到這裏的目的,徹底被命師操控。
輕塵大師幽幽歎了口氣,他望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那離洞口越來越近的地方,喃喃低語:“阿彌陀佛,邪不壓正,元休,回頭是岸……”
然而遠去的人再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輕塵大師伸出手,感受那困住自己的壁障,最後也隻是無力地再歎一口氣。
“長孫施主,隻能靠你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