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抹笑意十分耐人尋味,他坐在那靜靜地看着雲斐,眼波輕輕漾開,許多複雜的情緒雜糅在一起,以至于他的笑,都複雜得令人難以看懂。
他是不理解,九畹對雲斐來說,隻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但雲斐的做法,顯然超出了一般兄長的責任。
若是親情作怪,他卻對雙胞兄長生不出任何親情。
若不是,僅僅一道母親的遺命,怎麽能令雲斐坐到這個程度呢?
聞言,風先生起身:“在這個世上,遇到一名自己心愛的人并不容易,兩個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很難得。”
“本相認爲這是最彌足珍貴的東西。我們一生都有許多身不由己,若是連白頭像偕老的人都不能選擇,那就太難過了。”
“你爲妹妹做打算,這很好,你是一位稱職的兄長,但用利益換回來的感情,它不真誠,這樣做怎麽能對得起你/妹妹呢?”
“所以,放過秦甯吧!他父母一輩子與人爲善,他自己也是個正直的好男兒,不要讓這份不純潔的交易,去玷污他。”
雲斐也笑了,這是這笑容相當意味深長:“風相,這樣數落人是否有點不符合你一國宰執的身份?”
風先生拍拍雲斐的肩膀:“但凡坐到本相這個位置的,基本都是混蛋,本相自我感覺,态度已經相當地不錯了。”
說完,風先生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秦甯在外面候着,見到風先生連忙行禮:“相爺。”
風先生将他的頭掰過來,指着雲斐:“這個人想要用他妹妹禍害你,千萬不要搭理他。”
秦甯顯然有些錯愕:“相爺,這……”
風先生睨了雲斐一眼:“他适才想要用自己的一切與本相換你,本相沒有同意,你也不許動搖,否則就是背叛師門,自甘堕/落!”
雲斐面不改色,從裏屋緩緩走出來。
風先生見秦甯沒有回應,急得敲了一下秦甯的腦袋:“混小子,你動心了?”
秦甯連忙搖頭:“相爺誤會了,下官這是一時沒有緩過來。”
風先生冷聲呵斥:“可絕對不許和這家人扯上關系。”
秦甯點頭保證:“是,相爺。”
風先生向雲斐一攤手:“雲公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秦甯看不上你/妹妹。”
雲斐把風先生的促狹看在眼裏,輕吐一句“幼稚”,随後走了出去。
秦甯望着雲斐的背影,心底卻是泛起疑惑:“先生,您說這雲公子什麽意思?”
風先生歎息一聲:“這人雖然作惡多端,卻是一位盡責的兄長。他想借你爲橋梁,從而歸入我們的陣營。”
“一來,你心性純良,或許可以令九畹迷途知返;二來,一旦九畹成爲你的妻子,隻要不再行太過分的事,我們便不會對她動手。”
秦甯也是一聲歎息:“難爲他還有這份心思。”
風先生如沐春風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所以,無論他雲斐能爲殿下提供多大的助力,這事你也不能答應。”
“這個九畹并非良善之輩,你要與她沾上關系,不僅你家裏會因此雞犬不甯。”
“更有甚者,若是她再行差踏錯,誰也不好處置她,這不是叫殿下和娘娘爲難麽?”
秦甯認真地行了個禮:“先生,學生明白。”
風先生忽然又搭住秦甯的肩膀,笑得有幾分虛假:“秦甯啊,經雲斐着一提醒,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覺得小女如何?”
“要是你覺得她還不錯,本相就把她許配給你,你總不能不娶親,她總不能不嫁人,你們正好可以湊一對。”
秦甯面露爲難,随即向風先生解釋:“先生,蒹葭走後,學生很難過,且不知何時才能從這喪妻之痛中走出來。”
“學生不想耽誤令愛,還請先生諒解……”
風先生拍拍他的肩膀:“你且安心便是,不要有任何心裏負擔,我尊重你的意願。”
秦甯鄭重颔首:“學生定不會辜負先生的重托。”
文茵與近身丫鬟站在門外,正好将風先生與秦甯的對話都聽進耳裏。
她默默地站了片刻,卻是沒有進去,領着小丫頭回房了。
路上,小丫頭忍不住抱怨:“小姐,這秦公子人挺好的,性子溫和,一表人才,更是年輕有爲,相爺怎麽不多爲您争取争取。”
文茵輕笑一聲:“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多好的名字,一聽就是個好姑娘,我如何能與才子心中的蒹葭相比?此事本就不必強求。”
小丫頭撇撇嘴:“但是,小姐眼看就要十八歲了,若是再不許個人家,隻怕以後就沒那麽多條件好的公子給您選擇。”
“這事本該是夫人做主的,但夫人不是親娘,又怎麽會上心?相爺的心思又都放在朝堂與夫人身上,也沒有多少時間顧及此事……”
“住口!”文茵臉上蘊滿怒色,已是十分不悅,“你什麽時候學的臭毛病?怎麽這麽能嚼舌根?以後若是再讓我聽到這番話,就不必留在我身邊了。”
小丫頭“砰”的跪了下去,臉色青白交錯:“小姐,奴婢一心爲您考慮。”
“相爺本就寵愛夫人,因此對您不冷不熱,如今夫人有了身孕,他對您的關注更是少了。”
“您也是他的女兒啊,他怎麽能這樣厚此薄彼,奴婢看着他這樣,奴婢真的很心疼您。”
文茵垂下眼睑,顯得有幾分落寞:“真是胡言亂語,父親若是不疼愛我,我又如何能享受绫羅綢緞錦衣玉食?”
小丫頭義憤填膺:“這些相府根本不缺,相爺要給多少就給多少!什麽都是富餘的,唯有相爺的關心僅此一份,他怎麽就不多分一點給您呢?”
文茵攥緊帕子,卻是沒有說話。
小丫頭越說越來勁:“奴婢懷疑,是夫人給相爺吹了枕/邊風!自古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相爺被夫人迷得五迷六道的,就全然忘記小姐的母親,自然也記不得還有個小姐!”
文茵正欲開口,不遠處卻傳來一聲呵斥:“绛紫,誰給你的膽子,竟敢說夫人和相爺的不是?!”
文茵尋聲望去,卻是小茜領着近身小薊站在不遠處。
很顯然,也聽到了主仆倆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