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樹影顯得愈發漆黑。
頃刻之間,唯有燃燒在命師身上的火光依稀可見。
伴随着長孫焘的聲音落下,衆人連忙捂住耳朵。
于是,滲入笛聲裏能勾起心中貪欲的功力沒了效用,隻是那霧霭中穿着白色衣衫的小小人影卻遊竄在衆人中間,不時發動偷襲。
不能動的雙手無法使用武器,在那又快又狠的偷襲中,除了長孫焘與雲斐,還有那本就是好手的零,其餘的人吃盡苦頭。
有的人爲了抵抗而不小心松了手,霎時便被心魔占據理智。
尖聲嚎叫的,又哭又笑的,沉默不語的……
不一會兒,情況便有些失控。
“去吧,這裏交給我。”
雲斐說了一句,便放開雙手,握住手中的劍,守住帝釋天。
命師則由零護衛。
長孫焘點足躍到樹幹上,想要沖出迷霧,用劍氣将迷霧驅散。
然而,那些浸染在林間的霧氣,仿佛沒有盡頭。
月色之下,目之所及的每一個地方,都在雲霧缭繞之中,隻有那些高大的參天樹木,才露出些許邊角。
長孫焘緩緩落下,正要帶着被擒住的帝釋天與命師離開之時,卻早已不見了帝釋天與命師的身影。
不論是雲斐,還是零,都在此時仿佛喪失了戰意。
其餘的人也不見痛苦的模樣。
長孫焘把劍收起來,今夜已經沒有什麽戰鬥的必要了。
随着霧氣退散,零與雲斐等人,依舊面容祥和,唇帶笑意,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爲美妙的景緻。
小黑與明珠踏着月色而來,長孫焘從馬背上取來水壺,倒在零與雲斐的面頰之上。
二人猶如大夢初醒,似還帶了幾分迷惘。
零立即跪下請罪:“屬下辦事不利,請主子責罰。”
長孫焘卻沒有任何怪罪的意思:“起來吧,人可以克服心中的惡魔,卻無法做到無欲無求,會被控制也不可避免。”
此行主要爲了确認兩件事——師父找到的穴道,是否對帝釋天有用;命師欲利用他與晏晏達到成仙目的是否爲真。
如今兩件事都可以确定,那幾處穴道的确是帝釋天的死穴;他與晏晏的确對命師有用,否則命師當時也不會爲他擋下雲斐的攻擊。
可惜的是,因爲火鳥羽毛過于稀少,爲了避免羽毛錯用而無法挽回,今日他沒有帶在身上。
左右目的已達到,既然沒辦法直接将他們擊殺,那麽是否生擒帝釋天與命師都不重要。
與其把他們帶回府邸,引來爪牙前仆後繼的營救,倒不如放他們離去,直至尋找到一擊必中的方法。
“回家。”長孫焘翻身上馬,趁夜踏上回家的路,零緊随其後。
雲斐卻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喚醒手下,命受傷的手下先行回城,他則趕往秦家莊去找九畹。
路上,他神色陰沉,卻是在想适才看到的幻想。
若那幻象便是他隐藏在心底深處的真實想法,那麽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假裝那些事從未存在。
“怎會……”
雲斐輕喟一聲,加快策馬的速度。
……
太叔府。
知止居裏,陸明瑜并未睡下,正捧着一本書卷翻看。
謝韫抱手靠在柱子坐在廊下打瞌睡。
長孫焘走近院子,謝韫瞬間驚醒,見來人是長孫焘,他打了個哈欠,問:“解決了?”
長孫焘拍拍他的肩膀:“回去睡吧,沒事了。”
謝韫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離開知止居。
屋裏,陸明瑜放下書卷,起身迎了上來:“回來了,沒受傷吧?”
長孫焘搖搖頭,走到屏風之後,換了一身幹淨的中衣,坐到陸明瑜面前,端起涼茶喝了一口:“我沒事,阿六可還好?”
陸明瑜又往杯中添了些水:“阿六沒事,這小子命大,受那麽嚴重的傷都能活下來。”
長孫焘聞言,神色微有放松。
可緊接着,他卻是握緊茶杯:“不用等着我,困了就先睡。”
陸明瑜見他欲言又止,問:“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長孫焘放下茶杯,長歎一聲:“我沒能把外祖父帶回來。”
陸明瑜握住他的手:“昭華,外祖父的脾性我了解,他既已萌生死志,就說明他正在飽受愧疚的折/磨。”
“那是個很善良的老人,越是這樣的人,越是無法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釋懷。”
“在他覺得自己沒有彌補過失前,他不會放過自己,更不會回到我和娘親身邊。”
長孫焘反握住她的手:“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他能回來,因爲我知道外祖父在你心底的重要性。”
陸明瑜搖搖頭:“昭華,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外祖父的事。初時我知道外祖父參與到帝釋天與命師的陰謀中時,我既高興又爲難。”
“高興的是,外祖父還活着;爲難的卻是,當外祖父做錯事時,我該放任還是出手。”
“但近來我漸漸明白了,我所認爲合适的,我所認爲好的,外祖父未必那樣認爲。”
“他老人家做了一輩子的大夫,救死扶傷,但是到頭來卻走火入魔行差踏錯。”
“依他的性子,無法原諒自己竟會犯這樣的錯,所以想要以死謝罪,我強求他團聚,感到高興的是我與娘親,他未必快樂。”
“既然如此,那我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幫他彌補過錯,幫助他釋懷。等到那時,他想離去還是留下,全憑他的意願。”
“外祖父一輩子都在幫助别人,現在他需要幫助,是我們該幫助他的時候了。”
長孫焘颔首:“晏晏,我最怕的還是你心裏難受。”
陸明瑜搖搖頭:“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情緒我會學着排解,你不必擔心。今夜之行收獲如何?”
長孫焘道:“師父用在文茵身上的穴道,對帝釋天而言是有用的;而兄長得到的關于命師的消息,想必也是真的。”
陸明瑜沉吟片刻:“所以,目前我們需要做的事,便是尋找機會解決帝釋天,以及找到能對付命師的辦法。”
長孫焘道:“前者好辦,後者有些爲難;雖說我們可以肯定,你我便是解決命師的關鍵,但我們至今都無法确定,能解決命師的方法。”
陸明瑜道:“之前我們連命師的存在都不知道,現在我們已經掌握了這麽多消息,這便是很大的進展。”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相信再過不久,便是結束這一切的時候。走,我給你準備了水,先洗去一身的疲憊,然後我們一起入睡。”
長孫焘笑着颔首:“晏晏,我想我知道輕塵大師的所在地,如果我們找到輕塵大師,或許就能得知對付命師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