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師張開雙臂,手指結成一個古怪的法印,無數銀絲從他指尖漏出來。
初時是緩緩的,就像流水一般,泛起的光澤仿佛月華流動。
在片刻的停滞後,忽然變得緊繃。
隻是刹那,便宛如銳利的劍,鋪天蓋地似雨般壓頂而來。
“好戲開場了。”
命師輕輕吐出幾個字,那做好防禦姿勢的雲斐,忽然放下手中的劍。
他已成爲傀儡。
而這時,小黑已馱着長孫焘來到了此處。
他見命師高高站于樹幹之上,而雲斐卻對命師的存在無動于衷,便知猜到了可能會發生的事。
長孫焘拍拍小黑的腦袋:“小黑,和明珠一起離開。”
話音落下,他點足一掠,瞬間化作千重萬影,飄向命師所在的樹冠。
就在他與命師隻有丈餘之遙時,手中的劍立即蓄滿力量,重重朝命師當頭劈下。
這一擊乃他精神巅峰之際所發,挾帶力量猶如九天閃電擊落滄海。
大樹在頃刻之間四分五裂,而長孫焘未來得及确認命師的情況,便一腳點在碎裂的木塊上,旋身反手挑起。
“砰!”
劍勢受阻,發出一聲巨大的激響。
是雲斐,在他攻擊命師之際,從他背後襲來。
兩劍相撞,雖然長孫焘的力量更勝一籌,然而也無法在片刻之間将雲斐完全力壓。
就在此時,一條絲線纏住了長孫焘的脖頸。
……
竹屋距離秦家莊并不遠,九畹運足輕功很快便到。
莊子外的斜坡上,她看着那一間間隻有屋檐下挂着風燈的屋宇,露出興奮的笑意。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感受鮮血濺于身上的溫度了。
九畹舉步欲跑,卻忽然,一道聲音響在身後。
“蒹葭,是你麽?”
九畹眉頭皺起,緩緩回眸,看向那道聲音的源頭。
是誰?
竟然能隐匿身形,不叫她發覺。
月色之下,不遠處微微凸/起一個小包,卻是一座新墳。
一素色衣衫的男子坐在墳前的草地上,目光遙遙看向她這邊。
那人背對着月亮,面龐藏于陰影之中看不真切。
九畹笑了,這麽快就讓她遇到了?
她握緊鞭子緩緩逼近,殺意纏繞于鞭身,眼看就要揮鞭而出。
“不是麽?倒是我眼花了。”忽然,那人呢喃了一句,随即緩緩站起身,朝着九畹行了個禮,“姑娘,夜色深沉,你怎一個人在此?可是沒有落腳之處?”
九畹笑了,原來是個書呆/子,呆/子的血,不是更有味道麽?
正好也有時間,陪他玩玩好了。
先獲取他的信任,在他完全放松警惕時,用這鞭子緩緩纏住他的脖頸,看着他驚懼哀嚎,慢慢斷絕聲息。
九畹慢慢走向男子,一身殺意卸去,變作那清冷淡漠的模樣。
她有着姣好的容顔,高挑纖細的身段。
泠泠月色照見她的身影,仿若誤入凡塵的山魈精魅。
她開口,聲音嬌柔:“敢問公子,這裏可是秦家莊?”
那人後退一步:“請姑娘不要與在下靠得太近,以免壞了姑娘的名節。”
九畹笑了,怎會有這麽酸腐的人?
她站住腳步,盈盈行了個禮,像是一個極有教養的大家閨秀:“是小女子唐突了,請問公子,這裏是秦家莊麽?”
男子偏過頭,沒有看九畹的臉,他溫聲回應:“姑娘,這裏正是秦家莊,姑娘可是找人?”
九畹颔首:“嗯,小女父母不幸身亡,無依無靠,一路跋涉到此,便是爲了投靠遠方的親戚。”
男子依舊沒有看九畹,他問:“姑娘的親人是誰,在下可以爲姑娘帶路,如此姑娘也能盡快與親人團聚,洗去一身疲憊。”
九畹默然不語。
男子問:“姑娘,你怎麽了?”
九畹面露擔憂之色:“父母亡故時,并未留下什麽财物,秦家莊的親人并非小女子的近/親,也從未見過面。”
“小女子的投靠,于他們而言,是負累,不知他們會不會接受小女子。”
說着,九畹垂下頭,抹了抹眼角:“小女子膽怯了,不敢前去與他們相認,就怕……要是那樣的話,小女子真的不知該何去何從了,這是小女子最後的出路了。”
“給。”片刻靜默,男子溫柔的聲音響起,遞到九畹面前,“先把眼淚擦一擦。”
九畹接過絹帕,抹了抹眼角,柔聲道了一句:“多謝。”
男子安慰她:“姑娘不必擔憂,你如此知書達理,相信你的親人一定會很喜歡你,再說,秦家莊民風質樸,都是良善之人,不會置姑娘于不顧,讓姑娘孤苦伶仃活在這個世上。”
“多謝公子,你的話令小女子倍感安慰。”九畹像是好受了許多,不再抹眼角,她看了一眼新墳,問,“公子深夜在此,是爲了沉眠與此的人麽?”
男子面露感傷:“正是。”
九畹柔聲問:“她叫蒹葭?好美的名字。”
男子笑意淺淺:“她人也很美,心底更是善良。”
九畹放下帕子,忽然擡眸,直視着男子:“那麽,比之我如何?”
男子含笑:“你怎可與亡妻比?”
九畹雙眼一眯,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你……”
疑惑還沒問出口,她便覺得身子一軟,緩緩跌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子。
男子笑了:“姑娘,這天下人不全是傻子,不會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破綻太多了。”
九畹渾身使不上勁,就連動動手指都難。
偏偏意識這般清醒,那種備受屈/辱的感覺,于四肢受限之時被放大。
她怒意橫生:“你……究竟是誰?”
男子拱手行禮:“在下秦甯,見過九畹姑娘。”
九畹眉頭緊皺:“秦甯是誰?你怎知我?”
秦甯取出繩索,緩緩将九畹捆了起來:“在下隻是姑娘不放在眼裏的小卒而已。”
九畹咬牙切齒:“我究竟露了什麽破綻?”
秦甯将繩子系成古怪的結:“因爲我見過真正溫柔的女子,一眼便能看出你在假裝。以後,千萬不要把别人當傻子了,知道麽?”
說完,秦甯身邊顯出一人的身影。
“秦司馬,辛苦了。”
秦甯向他見禮:“多虧薛管事提醒,否則秦家莊今夜恐怕難逃一劫。”
薛巍松了口氣:“沒想到她這麽快便來了,好在我直接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