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臨窗便是一個大水潭,風過之時被降了溫度,浮在臉上帶來習習涼意。
風先生尚穿着厚厚的官服,額上,滿是薄汗,細細密密的一層。
聞言,他拍了拍小茜的背:“夫人,在爲夫心裏,你永遠都是令人疼惜的。”
小茜放開風先生,爲他取下帽子,用帕子爲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我就知道,嫁給你一定是我這輩子最正确的選擇。”
風先生起身把官袍解下,搭在屏風之上,随即又換了件薄如蟬翼的外衫,這才覺得燥/熱散去。
他說:“事實上,夫人這段時間的變化其實很大,你變堅強了,也變得有主見很多。”
風先生坐回床邊:“但是,爲夫還是願意把你當做小孩子。沒有依靠的人才要堅強,你有爲夫,自然能做一輩子的小姑娘。”
小茜笑意依舊:“在夫君面前,我永遠是個小姑娘。”
出嫁前,她有阿姐護着。
出嫁後,她有夫君依靠。
她知道自己笨,不會自作聰明給别人添麻煩。
所以她一直都是那個呆呆笨笨,沒有任何主見的人,也習慣了聽從命令,甚至放棄獨/立思考的能力。
然而出雲一行,她不會沒有半點成長,盡管還是會犯糊塗,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總是哭鼻子的小哭包了。
但要是有選擇的話,誰願意什麽事都自己扛?誰不想有人替自己負重前行?
自從出嫁後,她能想到最辛苦的事,便是養育兒女。
所以她希望,不管身份角色如何變化,也總有一個人,能一直把她當做小姑娘。
雖然這樣想自私了些,但她不想成爲母親後,就該堅強勇敢,就該無所不能。
因爲在她心裏,母親這個角色是給予,是付出,也是收獲另一種幸福的角色,但絕對不是失去開心快樂的權利。
風先生身爲丈夫,也知曉這無憂無慮的小夫人,實則心思敏/感脆弱。
或許是從小缺失疼愛,所以才會養成這樣的性子,他很願意一直充當那棵可以被依靠的大樹。
夫妻倆說了好一會兒悄悄話,或許是孕初期的反應,小茜眼皮越來越重,竟靠在被堆上睡着了。
風先生輕手輕腳地喚來伺候的小丫頭,命小丫頭拿着扇子輕輕扇風,他則出去了。
屋外,百裏無相端着藥罐子汗流浃背,見他出來,立即抱怨:“你們夫妻怎麽回事?半天不出來,好意思讓我一直端着藥在外面等麽?”
風先生連忙接過藥罐子,壓低聲音道歉:“讓先生受累了,這種小事先生怎麽親自動手呢?交給下人即可。”
百裏無相不滿地道:“你以爲我不知道貴府有下人可以使喚?這藥我親自煎的,自有我的道理,偏生你們夫妻倆膩膩歪歪,把時間都耽擱了。”
“算了算了,這會兒藥效大打折扣,服下也沒用,倒了吧!”
風先生把藥罐交給長随,随即将百裏無相拉到一旁:“先生,您實話與我說,夫人她此時有孕是否不妥?”
百裏無相看了他半響,随即道:“适才見你這般激動,我還以爲你昏了頭,如今能問出這種問題,說明你還有些許良心,不是隻顧着享受老來得子的快樂,還記得關心自己的夫人。”
風先生被說“老來得子”,他也不惱:“先生,不用瞞着我,我需要知道真相,如此我才能心裏有數。”
百裏無相如實告知:“我也說不準,且邊走邊看,我會盡力便是。”
風先生聞言,面露擔憂:“先生,我隻要夫人能好好的,無論如何,務必以夫人爲先。”
不是孩子不重要,而是不能因爲孩子犧牲妻子的性命。
若是他的小夫人因爲孩子而有任何危險,他甯願斷了後嗣,也不能失去真正能陪伴他一生的人。
百裏無相鄭重點頭:“你且放心便是。”
說完,他又繼續嘟囔:“你說你,早幹嘛去了?要是你多幾分克制,如今會這般爲難麽?一把年紀也不知道節制一些。”
兩個大老爺們說這些,委實令人有些尴尬。
難道他還能說,小嬌妻太可人麽?
風先生捏了捏眉心,随即開口點破他:“最近先生似乎有些焦躁,可是對即将到來的婚事感到緊張?”
百裏無相這個年紀,也沒有什麽可以談心的同齡朋友,聽到風先生這麽問,他索性對比自己還要年長的未來女婿吐露心聲。
“當然緊張啊,獨自一人二十年了,要怎麽做好一家之主,腦海裏沒有任何概念。”
風先生笑着道:“一家之主,主的應該是責任與義務,而不該是強調地位。”
“所謂一家之主,就是要呵護好自己的妻子,照顧好自己的兒女,認真承擔身爲人夫的責任。”
“而不是在家裏稱霸王,當妻子與兒女的主導。隻要做好這個,先生便是一位好丈夫。”
百裏無相見風先生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奇怪:“你就沒有這方面的擔憂?”
風先生一怔:“自然是有的,因爲太喜愛,所以總會憂慮自己有沒有好好珍惜。”
百裏無相兩手一攤:“老夫我也是這麽想的,楚氏是個好女人,我擔心自己這個粗莽糙漢,沒辦法好好珍惜她,要是令她受了委屈可怎麽好?”
這一問,風先生也難住了。
兩個年逾四十,已經可以做祖父的二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
久久靜默,百裏無相歎息一聲:“這種事,我問你做什麽?”
風先生拍了拍嘴:“我不該答的,先生請見諒。”
百裏無相道:“你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不過現在想這些有什麽用,該做的事不會一成不變,見招拆招便是,年紀大點沒關系,不影響如何成長爲一個好丈夫。”
風先生笑了:“确實如此,身爲人夫,身爲人父,不管年紀多大,也要努力變成妻兒心中那個好的人。”
兩人達成共識,随後便一同去用午膳。
而命師,也在這時找上了九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