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邕道:“說到這裏,煩請先生去和陸溪姑姑解釋一下,此事并非她的錯,她隻是個大夫,沒辦法辨識蠱毒,方才你的話,讓她很自責。”
百裏無相剛想反唇相譏,卻看到陸明邕鄭重的神色,他擺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是你的家人嘛!我讓她難過便是讓你不舒服,我去和她解釋便是。”
陸明邕道了聲謝,便準備去往董穗的院子。
忽然,陸明邕回過頭:“阿芷會有同樣的危險麽?”
百裏無相擺擺手:“你孩子都五個月了,胎位已經坐穩,就算中蠱也不會到非要流掉孩子的地步,放心吧!”
陸明邕颔首:“接下來的事,就麻煩先生了,一切以表姐的身體爲主,務必要保她平安。至于其它事,我需要和風相商量一下。”
比如說,這背後的人如何下手,以及日後如何防護等問題。
說完,陸明邕便走了。
百裏無相把不安的陸溪叫來,認真和她解釋了此事。
但陸溪不但沒有變得好受,反而更難過了。
百裏無相無奈地拍拍腿:“多此一舉,真是多此一舉!”
聽說陸明邕來,董穗很開心,強撐着虛弱的身體便要到外屋迎接。
但陸明邕不等她起來,便站在屏風之後,對床上半卧着的董穗道:“表嫂,我有要事要與你說,你不用起來。”
董穗看向屏風,那高大的身影被屏風擋住,隻見一道颀長的影子,但那影子,似乎透着悲傷。
董穗的心,一下子便凝固了。
不祥的預感湧上來,她戰戰兢兢地問:“是王爺出事了麽?”
這個善良的姑娘,此刻想着的,依然是别人。
陸明邕搖頭:“不是,表哥他很好。”
董穗臉色蓦地便蒼白下去,慘白如紙:“什麽事,你說。”
許是陸明邕不知道如何開口,他沉默了許久,才哽咽着道:“百裏先生說,你中了蠱毒。”
“要解這蠱毒,需要讓蠱毒與孩子一起流出來,否則時間久了,不僅孩子不保,表嫂你也會有問題。”
“事關重大,百裏先生做不了主,這事隻能讓我來跟你說。表嫂,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沒能替表哥好好護住你。”
董嬷嬷吓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她“砰”地跪到地上,哭泣不止:“老爺,夫人……你們怎麽沒有保佑小姐……”
董穗呆呆怔怔地坐在床上,等到反應過來,她已是淚流滿面。
那巨大的悲恸,使得她一時發不出聲。
她張了好幾次口,喉嚨都被哽住,隻有一波接一波的淚水,不停地從她臉上滑下。
她連大哭都做不到。
她甚至連一句不敢置信的反問也發不出來。
而屏風前的男人,身影漸漸佝偻,顯然也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
董穗催動自己的腿走下床,踉踉跄跄地推開屏風,看到滿眼通紅的陸明邕。
她有很多話要問,很多疑問萦繞在腦海,可她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卻是:“明邕,别自責,此事與你無關,我知道。”
陸明邕更是無地自容,他後退兩步,竟要朝董穗跪下。
董穗立即伸手扶住他,随即與她保持适當的距離:“你是最不能倒下的人,眼下更是如此,我要你和我一樣,克制住情緒,冷靜地解決這件事情。”
陸明邕緩緩點頭,沉啞的嗓音響起:“表嫂,我不知該說些什麽。”
董穗緩過勁了。
可那股勁一散,她整個人便跌坐在椅子上,好半響都沒回過神。
最後,她道:“我要你,事無巨細與我說,任何隐瞞都不能有。你也不能爲我做任何決定,關于這事的所有主導權都在我,要是你做不到,我會恨你一輩子。”
陸明邕強迫自己冷靜,而後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董穗。
董穗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斬釘截鐵地道:“我要等王爺他們回來!沒到最後一步,我絕對不會放棄這個孩子!”
陸明邕上前一步:“表嫂!”
在最初的悲傷與難以置信過後,董穗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她一字一句,用柔美的嗓音說着最堅決的話:“不到最後一步,我絕不放棄我的孩子,明邕,不要與我說什麽日後會有的這種話。”
“我保這個孩子,不隻是因爲他于王爺,于司馬家而言有多重要,更是我與王爺感情的見證。”
“我董穗雖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人生的浮浮沉沉大起大落,我哪樣沒有經曆過?這點事情,我一定可以扛下去,撐下去!我沒那麽容易倒!”
“我是母親,我一定會變得比任何人都堅強!你明白嗎?”
陸明邕颔首:“我……明白。”
董穗堅定地道:“既然你明白了,那就不要自責,本來此事就與你無關,不用把責任往身上攬,可惡的是下蠱的人,但絕對不是身爲我親人的你。”
随即,董穗看向董嬷嬷,眼眶紅紅地道:“嬷嬷,别難過,就算孩子命中注定有這一劫,但我相信,王爺的孩子一定不是沒用的人,他必然能挺過去。”
“而我這個母親,也會竭盡全力延續他的生命,從此時此刻起,但凡對他有益的事情我都會做,而我需要嬷嬷監督我,支持我。”
董嬷嬷含淚點頭:“小姐,老奴都聽您的,老奴會陪着您,把這件事堅持到底!”
董穗知道,董嬷嬷已經明白了她的決心。
否則,一定會勸她先保住自己。
這些話,她不會輕易再說出來,但是決心已下,她絕對不會走後退的路。
最後,董穗看向陸明邕:“明邕,百裏先生讓你同我說這事,那說明這一定不是小事,更不是隻憑我這個做母親的心便能挽回的。”
“我需要你幫我做兩件事:第一,請将此事對任何人保密,我不想任何人再因爲此事擔心,包括王爺,我希望他可以安心地協助殿下和阿瑜救出大寶和小茜。”
“第二,我需要你幫我去說動百裏先生,請他不惜一切代價,協助我穩住此胎,等王爺他們回來。否則以大夫的角度,他必然會勸我犧牲這個孩子。”
陸明邕見董穗态度已決,他知曉自己改變不了,也沒有立場改變,于是隻能答應:“好。”
董穗笑了,她沒有勉強自己,而是發自心底地笑了起來。
那笑綻放在她的臉上,綻放在淚痕之中。
正因爲如此,才顯得那麽燦爛。
她說:“從此刻起,我要讓自己以最好的心态,度過這一個難關,我一定會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