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你快過來,飯做得了。”
“是你最愛吃的小排骨,快淨手吃飯。”
夢裏,他的小妻子把大袖子綁上去,露出纖細的晧腕,腰間系了一條潔白的圍裙,正站在桌旁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雙小小的手,肌膚被水泡得有些發紅,是忙碌過後的印記。
一切都是熟悉的樣子。
風先生走過去,剛想誇贊他的小妻子心靈手巧。
可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卻先坐下了。
那男人的面孔與他幾乎一模一樣,但卻比他還要年輕,肌膚不見半點老态,頭發烏黑且有光澤。
不像他,眼角早早有了細紋。
這比他全盛時期,還要多了些許棱角,多幾分銳利的吸引力。
這風華正茂的男人,當真完美得無可挑剔。
他想說,他的最愛不是小排骨。
他想說,那男人是個冒牌貨。
他想……
然而他還是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小妻子正體貼地爲别的男人夾菜。
兩人有說有笑,十分溫馨的一幕。
好像他,才是局外之人。
“夫人!”
風先生再次從夢中驚醒,額上冷汗涔涔。
值夜的仆從掌燈後,靠近簾子詢問:“相爺,這是又做噩夢了?”
風先生揉了揉眉心:“什麽時辰了?”
仆從恭敬地道:“醜時。”
風先生歎了口氣:“把安息香點上,本相再睡會兒。”
仆從輕手輕腳地點了香,聞着那濃郁的味道,風先生眼皮沉沉,很快又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夢到小茜,卻久違地夢到了素昀。
“阿澈,阿澈……”
“我這一生,從未對不起你,我們說好要相守一輩子,就算到了來世,也要在一起,這才多少年過去,你卻忘了我們的誓言。”
風先生沉默良久,終是道:“素昀,對不起……”
素昀的面目逐漸猙獰,聲嘶力竭地吼叫:“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一句對不起就能讓我原諒你背叛誓言麽?!”
“你這個負心薄幸的男人!你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我詛咒你同我一樣,慘遭背叛和抛棄!你最終什麽都得不到,終究是一場空!一場空!”
風先生想要否認,想要辯駁,可素昀的身影已然消失,隻剩下凄厲可怖的聲音回蕩盤旋在四周。
“我詛咒你慘遭背叛和抛棄……”
一遍又一遍,久久不曾消散。
風先生倏然睜眼,大汗浸濕衣衫。
面對仆從的關懷,他再度問道:“什麽時辰了?”
仆從擔憂地道:“相爺,現在寅時剛過,您還可以再睡一會兒,等到了卯時,奴才再叫您。”
風先生掀開簾子走下床,卻是連鞋子都忘了穿。
仆從小聲提醒:“相爺,鞋子,地上涼,仔細寒氣撲着身子。”
風先生如夢初醒:“哦,把這事給忘了。”
仆從憂心道:“相爺,這兩日您的睡眠很是不好,要不請大夫來瞧瞧?”
風先生似乎又陷入了沉思,許久才反應過來:“這個,你安排便是。”
仆從小心翼翼勸道:“相爺,近來您一直忙于政務,睡不好可能是過度勞累造成的,您可别再這麽拼了,要是熬壞了身子,等夫人回來,指不定有多心疼。”
風先生神情有些木讷:“夫人……會心疼嗎?”
仆從眼珠一轉:“相爺,您這說的是什麽話?夫人可關心您了。”
說着,仆從到櫃子裏翻出一身裏衣,呈到風先生面前:“相爺,這是夫人親自用蠶絲織成的布料,親自裁制的衣裳,她吩咐小的,等天氣熱一些,再給您換上。”
“奴才瞧着天氣也熱了,而相爺您的裏衣剛好汗濕,等會兒沐浴過後,奴才就給您穿上,夫人手巧,您穿着一定熨帖舒服。”
風先生把手放到衣裳上,那絲絲滑滑且柔軟的觸感,就像清泉一樣,拂過他焦躁不安的心。
他終是露出笑意:“好,等會兒本相便穿它,你去準備熱水吧,今夜本相不睡了。”
仆從下去後,風先生坐在桌前翻開公文,但因爲睡眠不夠,那些繁雜的公文令他頭痛欲裂。
他實在無法集中精神,索性披了外衣,到院子裏吹吹風。
府裏的下人已經陸續起來了,正忙着用些早點,然後開始一天的活計。
風先生站在小池邊,望着一池綠意盎然的荷葉出神。
不多時,有兩個小丫頭涉水步入了池中,兩人一邊采撷荷葉上的露水,一邊低聲說着話。
因爲天色還很黑的關系,沒注意到風先生就站在一旁。
兩人像是比較好的姐妹,毫無顧忌地聊着私密話題。
“相爺喜歡喝用荷葉或竹葉上的露水泡的茶,以往夫人在的時候,都是她親自收集的,這樣相爺起床後就能喝到清香的茶水了。”
“爲了不讓相爺擔心,夫人每次收集好露水交給下人後,又偷偷回去睡,相爺公務繁忙睡得熟,竟然都沒有發現。”
“現在夫人不在,隻能我們來采,夫人說了,這露水一旦見到太陽就不好喝了,所以我們得趕早。”
像是小茜的近身丫頭小蕪的聲音。
風先生聽到這裏,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
怪不得每次半夜醒來,都發現他的小夫人手腳冰涼,原來是偷偷跑來采露水了。
當真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家夥。
另一位丫鬟笑着道:“也不怪相爺那麽寵愛夫人,這夫人呐,最最貼心了。”
小蕪卻是半響沒有回答。
另一名丫鬟疑惑道:“咦,小蕪姐姐,你怎麽忽然不說話?”
小蕪接下來的話,卻有些陰陽怪氣:“傻丫頭,夫人的心思你不懂。”
那名丫鬟追問:“夫人那麽單純,能有什麽心思?要是有,也隻是對相爺的一門心思。”
小蕪沒有急着說話,半響才道:“我們夫人,看似單純柔弱,但卻總能讓身邊的人都疼愛她,保護她。”
那名丫鬟道:“夫人本來就很讨喜,我很喜歡這溫柔和藹的小夫人呢!”
小蕪意味深長地道:“你看,你也喜歡她不是?這這便是夫人的心思了。”
那名丫鬟不高興了:“小蕪姐姐,你這話我不愛聽,怎麽好像在編排夫人的不是?”
小蕪似乎因爲被質疑,所以急着拿出證據佐證她方才說過的話:“我是夫人的貼身丫鬟,難道我還不懂麽?你别看夫人這樣,但她能把身邊所有人的心思都拿捏得準準的。”
“我們府裏有個管事叫薛巍,以前可喜歡夫人了,那時候夫人還隻是娘娘的貼身丫鬟,所以對薛巍的示好根本沒有拒絕過。”
“後來夫人成爲了越國公府的小姐,又被娘娘捧在手心,她立馬就與薛巍劃清界限,最後嫁給了相爺。”
“你說相爺這一大把年紀,夫人圖什麽?圖他學富五車,還是圖他風/流倜傥?圖的是那一品嫡夫人的地位。”
那名小丫頭震驚不已:“怎麽會?”
小蕪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我也是跟你好才說這些,你千萬别說出去,不然相爺非得要我們的命不可!”
“來人!”
聽到這裏,風先生再也克制不了怒意,他如野獸咆哮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