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頭,面色平靜,一副渾然豁出去的模樣。
接着,他緩緩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瓶子,恭敬地遞到元武帝面前:“請陛下治罪。”
百裏無相搶過小瓶子,連忙将裏頭的蠱蟲弄死。
他指着盧公公罵道:“你個黑心肝的東西,這蠱蟲會要人命的,你竟然對陛下用如此毒辣的蠱,你想弑君不成?你該千刀萬剮!”
元武帝揮揮手:“皇叔,明邕,百裏先生,朕有話要單獨與盧幸說,你們先行回避一下。”
陸明邕擔心元武帝的安危,長孫焘卻向他使了個眼色,表示無需擔憂。
三人離開後,元武帝坐回案桌前,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放于腿上:“朕知道你不會想要朕的命,說吧,是什麽理由讓你這樣做?”
盧公公忽然擡眸,眼含淚水:“陛下,奴才隻是不想讓您被那妖女蠱惑了!但奴才不知道那蠱毒能要人命啊陛下,奴才絕無弑君之心。”
原來,這的确是針對藍靈靈所設的一個局。
盧公公跟随元武帝已有多年,他無兒無女又無親人,早已把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在這個主子身上。
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藍靈靈。
他和那些反對立藍靈靈爲後的大臣一樣,認爲藍靈靈根本配不上元武帝。
異族也就罷了!關鍵是不懂規矩不識大體,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連大秦話都說不明白,長得還不是頂頂漂亮。
這樣一個女子,如何能配得上天之驕子?
所以他才在承明殿周圍埋蠱,并指使自己偷偷收下的幹兒子故意引藍靈靈到埋着蠱毒之處,目的就是讓侍衛抓她個“人贓俱獲”。
他擔心藍靈靈不上當,還故意讓幹兒子模仿吳王。
元武帝的親信都在他手底下,當藍靈靈入宮時,他就接到了消息,于是他立即讓幹兒子跟蹤藍靈靈,這才有藍靈靈在太後和玉貞那裏看到神秘人一事。
接着,他又吩咐幹兒子在藍靈靈離開準備出宮時,引藍靈靈至承明殿。
一切就是這樣一個局,他本以爲天衣無縫,但沒想到太叔殿下和越國公竟然這麽快就發現了端倪。
元武帝的聲音有些蒼涼:“盧幸,朕一直把你當作親近之人,朕以爲在靈靈這事上,你支持朕且理解朕,然而沒想到,你也同那群迂腐的老頑固一樣。”
“你口口聲聲說的妖女,她救了朕的命,爲了朕她差點死于非命,這些事你不是不知曉,你怎麽能去傷害朕深愛之人,傷害朕視爲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之人?”
盧公公泣聲道:“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是這天下最爲尊貴的存在,她一個小小的南疆女子,能爲陛下而死,雖死猶榮!”
元武帝見盧公公竟是這樣的想法,他也懶得浪費口舌去說通盧公公,歎息一聲,問道:“蠱從哪裏來的?你并不懂這些東西。”
盧公公搖頭:“奴才不能說。”
元武帝深吸一口氣:“不能說?你竟然包庇一個想要朕的命之人,你竟然還自诩對付吱吱是爲了朕着想?依朕看,是你自己想要朕的命!”
盧公公誠惶誠恐地辯解:“陛下,奴才絕對沒有沒有要傷害陛下的意思,那人把蠱給奴才時,她說這蠱是情蠱,是南疆女子用來迷惑男人的手段。”
“奴才一心想坐實靈靈姑娘魅惑君主的罪名,所以才敢用這蠱……奴才真不知道它會害人性命啊!奴才真的沒想過要害陛下的命。”
元武帝淡淡道:“朕說過,朕相信你不會害朕性命。”
盧公公聲音喑啞:“陛下……”
元武帝道:“雖然你我是主仆,但朕是你照顧着長大的,朕病了痛了,你比任何人都心疼。”
“有一次朕高燒不止,你衣不解帶地守着朕幾天幾夜,後來聽說城郊山神廟的神明很靈驗,你三步一叩頭,從宮裏跪着到城郊,求山神保佑朕。”
“爲此你磕得頭破血流,至今額上還留下一大塊疤!膝蓋也是鮮血淋漓,因爲太嚴重落下病根,每到冷天和雨天,你總是膝蓋疼。”
“這些事朕都記在心裏,莫敢忘懷。後來朕長大了,外祖和母後開始教朕去奪嫡争位,朕和大哥鬥得天翻地覆。”
“但其實朕哪裏稀罕皇位,從一開始就不稀罕,朕去争去搶,不過是爲了讓母後高興,爲了得到母後的關懷和稱贊罷了!”
“朕生來就錦衣玉食,享常人沒有的福氣,但實際上朕的内心十分孤寂,一直渴/望被疼愛,被關懷,而你,恰恰是那個把朕當做親人用心呵護的人。”
“朕在你在這裏得到的關心,從來都不比母後少,所以盡管朕沒有說,但是朕心裏是記着你的好的。”
“然而這一次,朕很失望,也很傷心,對朕這麽好的你,都被别人挑唆來害朕,朕還能相信誰呢?盧幸,你讓朕好痛心。”
盧公公泣不成聲:“陛下,奴才知錯,奴才知錯了,請陛下狠狠地責罰奴才,讓奴才以死謝罪吧!”
見盧公公閉口不提給他蠱毒的人,元武帝又道:“其實朕大概能猜出是誰,隻不過是想在你這裏确認一下罷了……”
“能讓你至死不說的,除了她們還能有誰?朕知道你不想讓朕傷心,其實朕至今還有點接受不了,她們竟會對朕下如此毒手。”
“如今儲君已定,她們竟然還不死心,如果朕死了,登位的隻會是萬民歸心的皇叔,絕對不是她養在膝下的五弟。”
盧公公忙道:“陛下,縱使太後有千般不是,但她的一片憐子之心天地可鑒,太後她也是爲了您着想,這才會與奴才商量,處置了靈靈姑娘。”
原來如此,果真是她們。
元武帝滿心凄楚。
爲什麽傷害他的,總是他最親的人?
“放屁!”元武帝勃然大怒,克制不住地罵出髒話,“你們這些人,打着爲朕好的借口,去滿足你們的私心,實則是欲壑難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