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艱難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哽咽着道:“你看,就是你這種不以爲然的态度,才造成這個家今日的模樣,祖父,你知道嗎?這個家早已爛透了!”
“不是生意蒸蒸日上,這個家就興盛不衰。也不是隻要不鬧出人命,這個家就還算和平。”
“你瞧瞧這個家如今的樣子,像什麽?妻不妻妾不妾,嫡是嫡庶不庶,那群小妾就像母豬一樣,子嗣是一個接一個的生,可您瞧瞧,哪個不是貪财圖利的小人!”
“這個家的隐患,從那混賬寵妾滅妻開始,就已經種下了。那混賬眼盲心瞎,過度偏寵助長了那些人的野心,一天天巴不得把我生吞活剝好繼承萬貫家财。”
“你以爲是我鬧麽?就算今日我不鬧,這個家真的能永遠太平麽?内鬥是早晚的事。祖父,我累了,這個家的一切我都不會再參與了。”
“我會勸我娘和那混賬和離,請您把我從族譜裏劃掉吧!”
南宮綏綏說完,轉身要走。
老太爺難以置信地看着南宮綏綏。
他不明白,這點小事何至于這樣嗎?
何至于讓他放棄大好前途。
這麽點小事,至于背離這個家麽?
他疼愛這個孫輩,本想叫過來訓斥一頓,給大夥一個交代,然後當什麽事也沒發生。
但沒想到,被訓斥的是自己?
“站住!”
老太爺叫住南宮綏綏。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
南宮綏綏止住腳步,回眸看向老太爺。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她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地道:“在你們眼裏,可能我娘隻是微不足道的蘇氏,可在我心裏,她是我最親的人,是我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的人。”
“我絕不會再讓我娘留在這裏,留在這個肮髒污穢的家,從此以後,你們就當我死了,我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老太爺力竭般跌坐在椅子上,他心痛地道:“不争氣啊!不争氣!我把你扶到這個位置,你竟是這般愚蠢!你想解決此事,隻需徐徐圖之然後再釜底抽薪即可,何必要魚死網破?我對你的教育,全都喂狗了麽?”
南宮綏綏道:“祖父,你還是不明白我。我對這個家已經失望透頂,厭惡至極,這種失望和厭惡,讓我已經不屑去用什麽手段。”
說完,南宮綏綏轉身就走。
“站住!”
這一次,南宮綏綏沒有回頭。
這個家裏,祖父對她還算不錯,如果祖父理解她并支持她,那她一定不會做到這麽決絕。
但是祖父沒有,一點也不理解她,那她還奢望什麽呢?
早點帶着母親脫離苦海,才是她此刻應該做的。
老太爺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将她攔住。
南宮綏綏握緊拳頭,想要直接沖出去,但是餘光中她看到了祖父蒼老的樣子。
一瞬間的恻隐之心,使得她放松了手。
她深吸一口氣,忽然轉身來到老太爺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祖父,請您念在孫女這些年打理生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放過孫女吧!”
一句“孫女”,老太爺吓得趕緊揮退衆人。
見老太爺沒有半點意外的樣子,南宮綏綏微微吃驚:“祖父,您知道我是女兒身?”
老太爺歎了口氣:“老夫是誰?怎會看不出你是個女娃娃?”
南宮綏綏震驚不已:“既然我是女兒身,那您爲何還将家主之位交給我?”
老太爺歎息不絕:“正如你所說,這個家都是一群酒囊飯袋,我看中你的才華與拼勁,所以将這個家托付給你。”
“單從這點看,我便不是那等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迂腐之人,我承認,聽到你說你父親對你母親動手時,我的确不當回事。”
“在我看來,夫妻間磕磕絆絆很正常。但你如此憤怒,想必你父親也實在過分,所以才會把你逼到這個份上。這點,我要向你說聲抱歉。”
“但是阿綏,這些年你父親打你母親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曉,如果我知曉,我豈會不管?你說得沒錯,我不會教子,的确不配做一個父親。”
南宮綏綏也不是什麽狠心絕情的人,知曉了真相,她道歉也很幹脆:“祖父,對不起,方才是我混賬!”
老太爺擺擺手:“罷了,不用道歉,是你罵醒了我。我這一生天涯海角四處奔波,把南宮家經營到如此盛況,但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連家裏的事情都整不明白,也不怪現在出了問題。”
“虐打妻子,絕非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所爲,你父親的事,我很憤怒,也很抱歉。你回去與你母親說,若是她願意和離,我爲他做主。”
“這個家你實在不想待,我也不會強求你,這些年你女扮男裝,承受了許多女子不該承受的壓力,苦了你了。”
“那謝姑娘實則是太叔府謝長史吧?我瞧着那謝長史人不錯,爲了你肯放下男人的尊嚴,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你和他好好過日子,像個女子那樣過日子。”
南宮綏綏眼含熱淚:“祖父,我這樣對您,您還……”
老太爺道:“不是沒有條件。我是不會将你逐出南宮家的,你要是想離開,就隻能以分家的方式分出去。你與謝長史的
兒子,必須有一個姓南宮。”
南宮綏綏震驚不已:“祖父,您這是?”
老太爺道:“你方才罵醒了我,我一琢磨,就覺得南宮家的确不行了,如果放任下去,早晚會被這群吸血蟲敗光,不若早早把你分出去。”
“一是你沒必要扛着這些負擔,二是隻有這樣,才能真正地保全南宮家,真正地保全你。孩子,你是最像祖父的人,祖父心底,最疼的是你啊!”
南宮綏綏磕了個頭:“祖父,阿綏不孝!”
老太爺淡聲道:“起來吧!你還沒恢複女兒身,别娘們唧唧的,我看着難受。府裏的事還有我,你都别管了,現在先回去與蘇氏和謝長史商量,等商量好了,再來告訴祖父你的決定。”
南宮綏綏憂心母親,磕了個頭,便起身走了。
老太爺的長随端來一盞參茶,道:“老太爺,您怎麽這麽輕易就放家主離開?”
老太爺難過地道:“到了我這個年紀,哪裏會希望兒孫分家,家族越大,才是興旺發達的表現,可我不能再裝睡下去了,這個家經這麽一鬧,再也無法維持平靜,還不如把阿綏分出去。”
長随道:“老太爺這是要保全南宮家?真是用心良苦。”
老太爺道:“子孫後代,也隻有阿綏可以爲繼,保全她,亦是保全這個家能長長久久地傳承下去。唉……都是兒孫不争氣啊!”
長随道:“這一大個爛攤子,老太爺準備怎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