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似乎還想維持鎮定,可舌尖的辛辣,讓她不得不快速地哈氣,等到好不容易平緩了些,她道:“新媳婦,這姜湯怎的如此辛辣?”
小茜不明所以地道:“婆母,我按照尋常的方法做的呀?您是不是不能吃辣啊?這樣的話,我再去重煮一碗。”
小茜剛想離開,卻被風先生拉住,他的表情從容淡定,但聲音卻有些僵硬:“你喝不慣的話,我讓下人重新再煮一碗。”
他沖長随看了一眼,長随立即躬身退下。
接着,他又道:“我夫人年紀小,尋常都被我捧在手心,可以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練個字我都擔心她累着。”
“希望你明白,今日她親自下廚,是一片真心,也是一片孝心,更是一片好意,若有什麽不足,你們能擔待就擔待,不能擔待也無妨,總之她做什麽都是對的。”
小茜扯了扯風先生的袖子,但得到的是風先生“稍安勿躁”的眼神。
老太太心領神會,知道兒子護着兒媳婦,索性将此事揭過,但那碗姜湯她是無論如何也不下口。
隻聽她轉移話題道:“澈兒,事到如今,十多年過去了,你依然不肯叫我一聲母親嗎?”
她本就被這碗姜湯嗆得眼含淚水,再加上那淡淡憂愁的表情,倒顯得十分情真意切。
風先生微微一笑,道:“你生了我,畜生都會記得生育之恩,我自然也不會忘,所以你來到我與夫人所居的府裏,我會盡量周全地招呼你,除此之外,沒有更多。”
“十數年前是這樣,如今也依然是這樣,我夫人平時要照顧這個家很忙,沒有太多時間到你跟前陪伴,你要有什麽需要,找下人即可。”
風先生說完,湊到小茜耳邊道:“今晚爲夫要考你功課,先回去準備吧!”
小茜再笨,也看出夫君與婆母不合,她沒有傻到要去讓他們化幹戈爲玉帛,順從地點了點頭,又向老太太行了個禮,便領着小蕪離開了。
等屋裏隻剩下三人時,老太太泣不成聲:“你果然還在記恨着我,否則你也不會在媳婦面前這麽不給我臉。”
風先生道:“行了,我眼睛還沒瞎,孰是孰非我看得清楚,在我心裏,家國大事高于一切,而夫人高于家國大事,我容不得任何人給她半點氣受,這才是我不給你留臉的原因。”
甯嬷嬷連忙喊冤叫屈:“相爺,老夫人并沒有給夫人氣受,相爺爺明鑒。”
風先生冷哼一聲:“我聽聞你們帶了一堆行李來,怎麽入府的時候衣裳那麽髒?是想讓人說我夫人不配做兒媳婦,連自己的婆母來了都沒有出城迎接,讓婆母一身狼狽地來到府門前麽?”
風先生将小茜的煮的姜湯推到甯嬷嬷面前,不容拒絕地道:“既然你喊冤,想必對我夫人沒有任何意見,那麽肯定能接受我夫人的心意。喝了它!要是敢剩一滴,就說明你方才在放屁來着!”
甯嬷嬷不敢不從,隻好端着姜湯送往嘴裏,這姜湯果真又辛又辣,剛沾到舌尖便像是被針紮一樣。
進入嗓子的時候,就如同吞劍一般,嗆得甯嬷嬷涕泗橫流。
老夫人終是不忍心伺候自己一輩子的老嬷嬷受這份罪,她輕叱:“夠了,别喝了。”
随即她擡眼看向風先生,疑惑不解地道:“依你之才,不可能不明白這姜湯有問題,爲何你還親自端來?”
風先生道:“想必你們也知曉了,我夫人先前是伺候人的,這種錯誤她不可能犯,姜湯難以下咽,隻能說明姜湯有問題。”
老太太眼睛一亮,卻聽得風先生接着說道:“但是我夫人生性單純,沒有那種壞心思,應當是她身邊的人看出了你與這老家夥對她态度不善,所以在姜湯裏給你們加點料報複你們。”
“我說過,我那夫人做什麽都是對的,哪怕我明知這東西有問題,我也會親自端給你。話到這個份上,你應當知道我在表達什麽。”
老太太歎息一聲,道:“澈兒,十數年過去了,你還是沒變,被‘情’之一字徹徹底底地牽動心神,也蒙蔽了雙眼。”
“風家培養你成材,耗費了不知多少心血,十數年前你竟因爲一個女人,叛離了自己的家族……”
“今日/你因爲一個小姑娘,又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這又是何必呢?”
風先生道:“曾經,在你們眼裏,素昀百般不足,但卻是我心裏最完美的人。”
“如今,終是夫人有千般不是,她也是我真心呵護,一心要與之同舟共濟,相濡以沫的人。那是生命的另一半,你懂嗎?”
在老太太看來,好男兒志在四方,兒子此時面前皆是坦途,權勢如日中天,應該抓住機會好好鞏固地位,困于兒女私情就是沒出息!
看到兒子這把年紀,還被個半大不大的小姑娘迷成這樣,老太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不悅地道:“新媳婦姑且不論,那素昀根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接近你也是爲了救她陳家犯事的那些人,偏偏你還選擇對她的目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風先生不鹹不淡地道:“千金難買我樂意。”
老太太氣得要死:“一個兩個都這麽沒出息!”
一個兩個?
風先生目光一閃,卻是假裝沒在意,過了一會兒,他像閑話家常那般道:“我見到我的孿生兄弟了。”
老太太悚然一驚,連忙否認:“你胡說什麽?你哪裏有什麽孿生兄弟?”
她的瞬間驚恐,被風先生看在眼裏,接着風先生又道:“爲什麽丢棄他?那是你的骨血我的至親,你們爲什麽不要他?”
老太太依然堅決否認:“你真是瘋魔了!哪來的孿生兄弟?”
風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太太,随即起身:“既然你現在不想說,那我也不問,好好歇着吧!有事吩咐下人一聲即可。”
說完,風先生甩甩袖子離開了。
風先生一走,老太太仿佛洩了氣似的靠在椅背上,驚魂未定地道:“都怪我這張嘴,說漏了,這孩子向來聰明,隻怕已經從我的反應中探出他有孿生兄弟,真是冤孽啊!”
甯嬷嬷嗓子都給嗆壞了,說話如同公鴨叫:“老夫人,索性還是說實話吧!瞧着相爺很是維護新夫人,要是……隻怕風家有難啊!”
老太太道:“且觀察一段時間再說,按澈兒的話來說,這新媳婦是個傻子,澈兒多麽有才的一個人,此時看着她那樣貌覺得新鮮,指不定過段時間便會厭煩。”
甯嬷嬷道:“但是,那邊如何交代?”
老太太道:“按兵不動,且讓我再好好會一會這新媳婦,要是能成功離間他們之間的感情,把這一無是處出身卑賤的新媳婦給他,說不定能彌補一些我對他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