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先生已有女兒?
衆人嘩然。
此時朝會已過,長孫焘和司馬玄陌下朝歸來,就連陸明邕夫妻也一并到淇王府。
聽聞阿六的話,司馬玄陌雙手抱頭,率先開口:“這下好了,小茜不用生也能撿個便宜女兒。”
百裏無相狠狠瞪他一眼,反唇相譏:“你要是娶個帶崽的寡婦,也能做個便宜爹爹,出息!”
長孫焘與陸明瑜對視一眼:“會不會是陰謀?”
珍璃郡主撇撇嘴:“風相一點兒也不像知道自己當了爹的樣子,不會是憑空冒出來的吧?”
陸明邕默了默,道:“風相不是那種沒有判斷力的人,必然是那‘女兒’身上有什麽讓風相不得不相信的地方,否則他也不會延誤了下聘的時辰。”
謝韫歎了口氣,道:“如果相爺真有女兒,小茜嫁過去不知是福還是禍。”
楚氏懊悔不已:“我當時就不該做這個主。”
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着此事,直等到下午酉時,肚子餓得咕咕作響,風先生才登門下聘。
今日他請了福王作陪,也算是給足小茜尊重和體面,聘禮不及陸明邕給珍璃郡主的多,但卻可以看出這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
等過完大禮,福王他不辦正事,沖珍璃郡主招招手:“小璃兒,過來給阿祖看看。”
珍璃郡主起身走到福王面前,舒舒展展地蹲下去,笑吟吟地同他說話:“福王爺爺,小璃兒很好。”
福王上下打量了珍璃郡主幾眼,含笑道:“是胖了,而且還白了些許,看來陸明邕那小子對你尚可。”
珍璃郡主點點頭:“他很好,小璃兒每日都很開心。”
福王拍拍她的腦袋,慈藹地道:“他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打他。”
這邊倆人小聲地交談着,倒讓衆人沒有陷入死寂的尴尬中。
楚氏等人等着風先生先開口解釋,因爲他們不方便問,總不能因爲風先生有女兒,就成爲這場婚約告吹的借口,也不能因爲風先生有女兒,就去苛責風先生。
畢竟風先生沒娶過妻,小茜嫁過去仍是發妻原配,地位沒有絲毫改變。
但風先生所謂的女兒是否還有生母,這完全會影響到小茜日後的生活。
他們不能要求小茜的夫家不納妾室,但當初應了風先生這門親事,風先生家風清正,不胡亂拈花惹草,身邊連個伺候的女子都沒有這些因素,占據決定性作用。
所以淇王府這邊,都等待風先生解釋。大夥都不想小茜嫁過去還會遇到妻妾之争。
風先生也似乎在尋思着如何開口,于是氣氛便這樣僵持住了。
忽然,外面吵吵嚷嚷,女子的怒罵聲和阿六的阻攔聲越來越近。
很快,一名黃衣女子眼眶紅紅的走了進來,隻看着風先生,本來态度嚣張情緒激動的她,此刻含/着一包眼淚,委委屈屈地看着“父親”。
她一字字一句句诘問:“你娶她,我娘怎麽辦?我死去的娘怎麽辦?”
衆人面面相觑,瞬間從這簡短的對話中找到了關鍵信息——她娘死了,以及她娘可能大有來頭。
下聘這種時候,按照習俗來說,爲了表示女兒家的矜持,小茜是不應在場的。
可風先生遲遲不上門的事,被丫鬟嚼舌根傳入了她的耳朵,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想過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結果,便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她打量着這黃衣女子,面龐有幾分像風先生,也有幾分像自己。
聽聞自己與素昀長像極爲相似,這很難讓人不相信這女子是風先生的女兒。
衆人也是這般想的。
陸明瑜看了走進來的小茜一眼,伸手把她招到自己身邊,幾位兄長冰冷的目光也投在風先生身上,保護的意味十足。
可讓人心漸漸涼下來的是,風先生對于這“女兒”的诘問,沒有立即回答。
那女子見風先生沒有急着說話,臉上的淚愈發洶/湧,她悲痛欲絕地凝着自己的“父親”,聲音卻是愠了怒意。
“你對得起我娘?!你讓他懷了我,但你卻不知道!當年她喝下毒藥,你懦弱了逃避了,沒有确認她是否真的死透,你就把她草草斂葬!”
“我娘擔心連累你,被義莊的人救下後,帶着不足一月的身孕遠走南方,你知道我出生後是怎麽過的嗎?與娘蜷縮在一間四處漏風的破廟裏,饑一頓,飽一頓,一過就是幾年。”
“後來娘親打聽到你在東海滄山,她帶着我一路乞讨,我們走了快一年,才到了滄山腳下的鎮子。”
“我還小不懂事,我問她爲什麽非滄山不可,她告訴我重要的人在那,我勸她去找拼了命也要靠近的‘重要之人’,可她看着水盆裏倒映出的蒼老憔悴的面龐黯然神傷,流着淚說不敢見!”
“你知道我娘是怎麽養活我的嗎?十數年來她基本沒能睡過一個好覺,爲人洗衣、給人修腳……髒活累活什麽都做,有時一天都睡不夠一個時辰!”
“她被人罵下賤,被人嘲笑被人輕賤,可她從未想過要來求助你!甚至都不敢告訴我我爹還活着!”
“她明明就守在你身邊,明明你幾次下山與她擦肩而過,但你卻認不得她了。直到她早早因勞累掏空身體,受盡病痛折/磨而凄慘死去前,她才告訴我我爹是誰!”
“我跋山涉水走到你面前,卻看見你封侯拜相,歡天喜地地準備迎娶她人!你個負心漢!你對得起我娘!你真對得起我娘!我娘因你而死,但你是怎麽對她的?!”
“你是怎麽對她的……”
一句句怒聲質問,夾雜着凄厲的哭嚎響徹花廳。
衆人都怔住了,那姑娘聲嘶力竭地質問,他們無法感同身受,卻也不約而同沉默。
緊接着,女子目光在衆人面前逡巡而過,最後釘在小茜身上,她情緒激動,雙目猩紅:“他娶的就是你?”
然後,是詫異的聲音:“你怎麽……怎麽與我娘年輕時長得那般像?”
最後,是難以置信的詢問:“你娶她,是因爲她長得像我娘?”
風先生喉結滾了滾,似在壓抑着悲痛,他聲音沙啞卻很笃定:“文茵,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真心悅愛過你娘,可現在,我想娶的人是她,不是因爲她像你娘,而是因爲她就是她,而我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