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又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斷了小茜的一門好姻緣?
“不不不!”風先生魔怔似的搖了搖頭。
因爲一門心思地糾結小茜的事,沒看到郁悶的司馬玄陌伸出來的腿。
于是,他一擡腳邁進水榭,整個人被絆得向前倒去。
好在陸明邕眼疾手快給扶住了,但也落了一身狼狽。
他的新衣裳啊!
怎麽就被火盆給燎了一角呢?
司馬玄陌愧疚不已,渾然不知自己在無意中将仇給報了。
天下的事,就是這麽巧合。
元武帝把風先生好生笑了一頓,随口吩咐:“都坐吧!朕微服出宮,都别客氣。”
“謝陛下!”衆人坐了下來。
元武帝道:“皇叔,你來說吧!”
長孫焘颔首,一五一十地将從東街遇甕人,以及與吳提交手的經曆都說了出了來。
衆人面色都有些難看,卻是元武帝最先開的口:“此人心智如此厲害,若讓他得了勢,隻怕是大秦前所未有的一大勁敵。”
陸明邕贊同地道:“确實如此,沒想到他竟是齊國公、三殿下等人幕後的主使者。”
司馬玄陌道:“好在他勢單力薄,若是讓他拿下朝中幾個重要人物,隻怕這要鬧翻天。”
元武帝道:“這可難辦了,依大秦如今的國力,根本無法吞并北齊,可如此一來,扶持傀儡政權的計劃便無法實施,若是強行吞并,不僅會拖弱國力,隻怕天下也不得安甯。”
風先生沉吟片刻,道:“依臣看,這事可以這麽辦,吳提不是還在淇王府麽?扶持真吳提也是扶持,扶持假吳提也是扶持,不若就扶持淇王府這一位。”
元武帝道:“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長孫焘沉默良久,道:“關于北齊的事,我們目前一共有三個較爲可行的解決方法。”
“首先,扶持傀儡上位,操控他們的政權;其次,吞并北齊,實現南北統一;最後,坑殺十數萬俘虜,讓北齊短期内再無南犯的能力。然而……”
陸明邕歎了口氣,接過話茬:“然而,焉知這三種方法,不是吳提正想看到的?無論我們選哪一種,都後患無窮,并非一個很好的方案。”
長孫焘颔首:“越國公說的沒錯,如果我們采用第一種,無疑是給了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我們不确定吳提是否爲北齊的實際操控者,一旦戰事再起,我們會遭北齊反噬。”
“如果我們采用第二種,誠如陛下所說,一時之間,我們并無那等實力,盲目擴張隻會帶來國力耗盡。”
“如果采用第三種,短期内可保邊疆安甯,但會讓北齊人在心中種下仇恨的種子,北齊民族本就骁勇善戰,一旦有了仇恨支撐,那更是勢不可擋。”
“這三種,無論是哪種,都不是萬全之策。加上我們能想到的辦法,吳提他未必不能想到,或許他正等着我們選擇其中一種。”
風先生沉吟許久,道:“惠帝在世時期,南疆部族真是讓人頭痛,人不多,但是特别能鬧騰,他們占據地域優勢,時常來騷擾大秦邊境。”
“但當大秦派兵去鎮/壓時,他們又逃之夭夭,總之惠帝很頭痛。但近幾年來,南疆一派祥和,這是爲什麽?”
元武帝接道:“這個,有人曾同朕說過,他們能安定下來,全因爲他們覺得安穩且安心,不必擔心被大秦消滅,也沒有消滅大秦的想法。”
司馬玄陌道:“南疆與北齊有本質上的區别,南疆人數少,戰鬥力不強,他們要的隻是安穩,給他們安穩,他們便不會搞事。”
“可北齊人骁勇,血液裏流淌的是征伐,想要糧食與女人,那就去搶去掠奪,因他們沒有受過禮教的影響。”
“所有人都這樣做,以至于他們并不認爲掠奪是錯的,就像老鼠不知道自己找的食物是偷的一樣。”
“情況不同,臣不認爲能用對付南疆的辦法去解決北齊的事。”
風先生道:“無論是南疆還是北齊的問題,其本質都是爲了生存,所有人都是爲了生存而戰。”
“咱們不能照搬,但可以借鑒。他們不知道争搶是錯的,那就教他們,他們想要生存,那就給他們提供生存條件。”
“陛下,臣認爲坑殺俘虜不可取,我大秦是禮儀之邦,想要四夷賓服固然需要鐵血手腕,但絕不能以濫殺來達到震懾目的。”
“而另外兩個方法,其不足之處,便是不能确保北齊人的心是否已經歸附,但我們忽略了真正的症結所在。”
“就像一個媳婦嫁到夫家一樣,如果我們首先不把這個媳婦當自己人,那麽她也不會成爲我們自己人。”
“想讓北齊從心底臣服,我們首先就需要接納他們,否則就算通過武力得一時安穩,卻也不能爲子孫後代解決這北齊的問題。”
元武帝不大贊同:“可他們終究是異族。”
風先生繼續道:“臣認爲的秦人與異族,其實很好定義,大家或許文化不同,語言不同,服侍不同,甚至習俗不同。”
“但就算出身在他鄉,隻要他們真心歸順大秦,接受大秦文化,與所有出身在大秦的人一同爲了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而努力的人,那就是秦人,而非異族。”
“那些出身在大秦,卻想着從大秦身上盤剝利益的人,那就是異族。”
一席話,讓長孫焘眼眸一亮,仿佛找到了一生知己,而司馬玄陌和陸明邕則沉默了。
元武帝還是不能接受,他默了一會兒,道:“可他們有着高大魁梧的體格,嗜血好鬥的性子,有的甚至長了一雙碧色的眼睛,他們終究和秦人不同,朕無法想象該如何去接納他們。”
風先生仍不死心,想改變元武帝的觀念,他道:“陛下,能讓這些人心甘情願地成爲秦人,那才是我們大秦的本事,這才是我禮儀之邦的胸襟與風範。”
元武帝歎道:“這與曆代帝王所秉持的觀念截然不同,也無任何人嘗試用接納去代替鎮/壓,容朕考慮清楚。”
風先生恭敬的面龐下,隐藏着一絲失望。
北齊之事,困擾這片土地千百年,曆朝曆代不是去鎮/壓,就是被鎮/壓。
那是他們從未想過,用武力換來的臣服并不能将此矛盾釜底抽薪地解決。
同化他們,把他們變爲秦人,才是最高境界的征服。
但他這個想法,惠帝不理解,嘉佑帝更不理解,他抱以希望的元武帝,似乎也不太理解。
這個認知讓他不免失落。
他雖年紀大了,但不代表他沒有滿腔抱負。
而解決北齊之事,乃他畢生所求。
長孫焘開口道:“先生所說的方法,恐需要數代人的努力才得以實現。”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但足以讓風先生激動得指尖發抖。
因爲風先生知道,淇王理解了他的想法。
司馬玄陌道:“陛下,臣倒是覺得北齊這幫糙漢子缺媳婦兒,現在那群俘虜不是在爲我們修建城牆嗎?索性就給那些表現好的,真心臣服的人賞個小屋子,再配一個嬌滴滴的媳婦,那誰還想打仗?”
陸明邕笑了:“這個想法雖然不切實際,但如果細化一下或許可行。”
元武帝道:“那就暫且這樣,左右我們還有一兩年的時間,在這期間裏,大夥兒再想想有無其他更完善的方法來解決俘虜的事。目前最緊急的,是吳提此人可能會帶來的威脅。”
幾人的話題,又繞回吳提身上。
而風先生自從知曉了淇王能懂他後,心久久不能平靜,他已經絕望了,想帶着這種設想進墳墓。
但沒想到,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能理解他。
這真不愧是。
他看中的人……
男人們的談話,進行得相當愉快。
但女人之間,卻沒有那麽和平了。
這是一隻花貂兒引發的血案,讓珍璃郡主與藍靈靈這兩個沒有任何交集的人,直接在淇王府鬧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