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命懸一線,瀕臨死亡的人,才會顯現這樣的脈象。
可觀謝韫的面色、溫度,卻與熟睡時并無異樣。
百裏無相打開針囊,取出一根粗針,紮在謝韫的人中穴,然而謝韫沒有任何反應。
百裏無相雖覺得奇怪,但卻并未慌張,因爲謝韫始終保持同一種脈象而呼吸未絕,似乎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小子,你過來。”百裏無相看向長孫焘,“你以真氣内勁渡于他體内試試。”
正說着,百裏無相把謝韫扶起,讓他坐在床上。
長孫焘将至臻至純的内勁蘊于掌心,從後背向謝韫渡去,然而,那力道不被接受,也不被排斥,就好像對着虛空來了一掌。
“讓開!”
長孫焘忽然暴喝一聲。
一層無形波芒朝南宮綏綏襲去。
饒是南宮綏綏反應極快,也未能完全避過那從謝韫周身迸出的内勁。
她整個人被震飛出去,如同斷線的風筝,重重地撞到柱子,方才被卸去力道砸在地上,捂着心口嘔出一大口血。
陸明瑜想要去扶她,卻被她拒絕:“沒事,我挺得住。”
她捂着胸/口顫巍巍地站起,蹒跚走向謝韫:“先生,這是怎麽一回事?”
百裏無相自長孫焘的内勁被謝韫彈出後,一直抓着謝韫的手腕,想要從脈象上找到原因,可他一無所獲。
“謝小子暫且死不了,給我一點時間,我看看能不能查出問題。”
長孫焘擔心謝韫又出問題,扶着陸明瑜站到旁邊,緊張地看着百裏無相給謝韫施救。
是摯友。
是親人。
夫妻倆對謝韫的擔憂,并不比就算受了内傷也要守着謝韫的南宮綏綏少。
百裏無相久久擰眉,回頭問道:“小子,謝韫的功夫是怎樣練成的?”
尋常人練功,需日積月累,才能厚積薄發。
謝韫一身詭異武功,強到令人望而生畏,可無論是百裏無相,還是陸明瑜,從來未見他練過。
就算是長孫焘,一日都有一個時辰的練功時間。
謝韫整日握着一把折扇,像個女人一樣總/理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務,就算閑着,他也是品茶奏樂,過着他精緻而優雅的生活。
他不練,功夫是怎麽來的?
長孫焘道:“他天姿卓絕,輕而易舉便練成絕頂高手,但他不喜動武後身體流淌的黏膩熱汗,所以鮮少使用武功,也并未怎麽練習。”
百裏無相收回手,道出他的結論:“問題就出在這裏。就算是天生武功根骨絕佳的人,如果沒有後天的勤學苦練,再好的天賦也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廢去。”
陸明瑜若有所思:“師父,你的意思是,二哥那樣的身手并非天授,而是人爲?”
百裏無相點頭:“沒錯,是人爲,達到這樣的程度,其中所用的手段與謝韫所承受的一切,你們不會想知道細節。”
頓了頓,百裏無相繼續道:“這世上有很多違背常理的事存在,比如說南疆的蠱,北齊的大巫,還有出雲的隐術……不過這些都是廣爲人知的。”
“但還有一些秘術,它們被掌握特定的人群手中,鮮爲人知甚至不爲人知,用在謝韫身上的便是其中一種。”
“當然,這是隻是我根據多年遊曆得來的信息,所做出的最有可能性的一個猜測。”
“如果正如我所說,謝韫的身份恐怕不是什麽聖德皇子,哪個國家的皇子,會被用此邪惡的秘術?”
南宮綏綏擦去嘴角的血,面容堅定道:“管它什麽術,隻要存于這世上,我必爲他找到!”
百裏無相勸慰:“丫頭,你也别着急,或許沒我們想象中的那麽難。”
長孫焘沉吟片刻,問道:“師父,會不會與謝韫一直戴着的墜子被毀有關系?”
百裏無相道:“我不知,眼下我需要兩個人,一是去過出雲的十六,二是出雲的的日和小姐,若謝韫真是出雲人,或許他們能對此有幫助。”
陸明瑜不假思索地吩咐:“零,去找荥陽王。”
南宮綏綏當機立斷:“隻要日和能救謝韫,就算把謝韫讓給她也成,王爺王妃盡管去請她,不用在意我。”
陸明瑜點點頭:“阿綏姑娘,我替二哥謝謝你。”
南宮綏綏沒說什麽,緩緩地坐到謝韫旁邊,露出了屬于女兒家才有的神情:“要活着啊……最多以後我不打你了。”
司馬玄陌還沒有住進荥陽王府,如今府裏空無一人,于是零便去了越國公府。
然而今日是珍璃郡主的歸甯之日,不但陸明邕夫婦不在家,就連司馬玄陌也不見蹤影。
零又輾轉幾個地方,終于從沈景言的房間把宿醉的司馬玄陌給扛到了淇王府。
而這時,日和早已帶着護衛,由長孫焘親自請到了謝韫的床前。
日和看了謝韫一眼,敏銳的她察覺到謝韫頸間的墜子不見蹤影,她慌張地問:“墜子呢?去哪兒了?”
這是陸明瑜認識日和以來,她第一次說話時直視别人的眼睛,也是第一次,陸明瑜如此詳細地端詳她的面貌。
那雙眼,就像是被呵護的嬌花,不染纖塵,幹淨澄澈,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沒有人能産生什麽惡毒的念頭,隻有發自内心,不由自主想要呵護的感覺。
南宮綏綏把變形了的墜子遞給日和:“在這兒,昨夜不小心掉進火裏被燒毀了。”
日和來不及回應南宮綏綏的話,她兩手發力,隻聽“啪”的一聲,墜子應聲而斷。
露出那藏在墜子裏的小圓洞,那裏,靜靜地躺着一小隻奇形怪狀的蛾子,蛾子的背後,像是張猙獰恐怖的臉。
可那蛾子,明顯已經死絕了。
“日和小姐,謝韫還能救麽?”南宮綏綏惶急問道。
日和手指曲握,将毀掉的墜子和死去的蛾子,一同攥在手心。
久久沉默。
她似有什麽話難以啓齒。
卻忽然,周遭瞬間起了霧,有無數斷箭破空射來。
長孫焘早有準備,那箭還沒進入屋裏,便被十數個暗衛擋下。
日和的護衛抓了一把梅花針在手裏,凝神靜氣,忽然反手一擲,十數個甕人倒在地上。
霧氣盡散,長孫焘仍将陸明瑜緊緊地護在懷裏。
日和澄澈清透的眼眸,瞬間漫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好像内心在劇烈掙紮。
最後,她輕聲道:“能救,但我需要有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