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難受,連忙将眼睛閉上,那血便快速化作了水,從他眼中溢出來,順着臉頰流下。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搓綿扯絮一般,落在他的黑發上,直到滿頭白雪,他才苦笑一聲,離開了小茜的窗外。
薛巍回到房裏,那段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腦海裏不停回蕩。
他抱着腦袋,慢慢地蹲到角落,縮成一團,可他那額上,分明青筋暴露,如同無數可怖的蜈蚣攀爬其上,而那雙目,赤紅如爐中的碳火。
他蹲了許久許久,一切異常這才歸于平靜。
“呵呵……”
薛巍輕笑出聲,那雙眼裏,仿佛住進了另一個靈魂。
正此時,百裏無相抱着被子推門進來,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看向正在往爐中添碳的薛巍,道:“這雪說下就下,半點都不給人準備時間。”
薛巍眸光閃了閃,緩緩擡頭,一切如常,他問道:“先生,您怎麽來了?”
百裏無相把被子往床上一扔,道:“當然來照顧你啊!不然老夫抱着床被子來找你暖床不成?”
薛巍連忙起身幫他鋪被子,惶恐道:“先生,我這好好的,怎麽能勞動您日夜看護?”
百裏無相翻了個白眼:“你以爲老夫想啊!還不是擔心你突然犯病,而老夫來不及救你。”
薛巍感激地道:“多謝先生。”
百裏無相目光放到他帶着水珠的發上,問道:“剛剛出去了?不是讓你少動彈麽?”
薛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去看看小姐如何了。”
百裏無相目光揶揄地看向他:“哎喲,你個傻小子,真是癡得很,你說你又爲她擋針,又帶傷冒雪去看她的,她要是不嫁給你,還真是虧了。”
薛巍臉色閃過一絲僵硬,但很快恢複如常,他輕聲道:“感情這事強求不來的,得看緣分,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強扭的瓜不甜。”
百裏無相不以爲然地道:“我呸!那是他們不會扭,打今兒起,老夫教你怎麽扭瓜,而且還扭個又大又甜的瓜。”
薛巍岔開話題:“先生,夜深了,請您歇下吧!”
百裏無相道:“我睡覺自由慣了,你睡裏邊我睡外邊,還好丫頭給你安排的房間大,床又寬敞,否則老夫才懶得來。”
薛巍聽話地脫了外披,躺到了床的裏邊,給百裏無相讓出很大的空間。
百裏無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滅了燭火躺下去。
大雪紛飛,天氣愈發寒冷,卻有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來到了淇王府的後門。
門房連忙去通報,不多時便有人迎了出來,把人悄悄給帶到了暮梧居。
“臣參見陛下。”長孫焘對着眼前的黑衣人行禮。
黑衣人将披風的帽子取下,露出了年輕的容顔,卻是元武帝,他彎腰攙扶起長孫焘:“皇叔請起。”
長孫焘就着他的手起來,後退一步,恭敬地問道:“陛下漏液而來,不知所爲何事?”
元武帝道:“今兒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朕來看看皇叔。”
長孫焘笑道:“陛下無需擔憂,臣一切安好。”
元武帝坐了下去:“皇叔,朕将淇王府給圍了起來,并非是朕信不過皇叔,而是朕不得不這樣做,否則根本堵不住那些朝臣的嘴。”
“隻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啊?事情說發生就發生了,朕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
長孫焘恭敬地道:“不瞞陛下,臣這是中計了。”
元武帝聽聞他的回答,竟然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朕也不相信皇叔和明邕會做出那等事,但沒有親自确認,朕總是不放心,如今聽到皇叔這番話,朕的心算是踏實了,接下來如何應對朝臣也有了個底。”
長孫焘複又拱手:“多謝陛下信任。”
元武帝道:“皇叔,你是朕最大的倚仗,也是朕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朕不信任你,還能信任誰?朕走這一趟,完全沒有任何懷疑皇叔的意思,而是爲了告訴皇叔,朕是信你的,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還請皇叔相信,朕始終站在皇叔這邊。”
長孫焘道:“臣相信陛下。”
元武帝問道:“皇叔可知那設計你的人是誰?”
長孫焘搖頭:“背後的人行動相當隐秘,臣暫且不知。”
元武帝的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道:“皇叔,這段時間無論前朝發生什麽事,朕都會盡全力保護你和明邕不受傷害,你盡管去查幕後黑手,朕義無反顧地支持你。”
長孫焘道:“陛下,此番事情牽扯甚廣,有勞陛下費心了。”
元武帝歎了口氣:“朕雖是在護着你們,但何嘗不是在保護自己?如果任背後小人拉下你與明邕,朕也隻是個不成器的孤家寡人罷了。”
長孫焘道:“陛下言重了。”
元武帝又道:“在真相未明之前,多數朝臣必定會落井下石,朕未必能守住你們二人的兵權,不過皇叔放心,如若真有那一日,歸雁城朕會交給荥陽王,而水師大軍,朕會交給福王,朕會盡全力避免那一日的到來。”
長孫焘道:“還請陛下不要爲臣與越國公爲難。”
元武帝道:“你若不想朕爲難,那就拼盡全力去把幕後黑手揪出來,隻有那樣,朕才能還你們一個清白。”
長孫焘道:“臣遵命。”
元武帝道:“皇叔,關于此事,你是否有什麽應對之法?如果有,還望皇叔說給朕聽聽,好讓朕有個底。”
長孫焘道:“目前毫無頭緒,臣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元武帝問道:“皇叔認爲,此事與吳王有多大關系?”
長孫焘如實道:“陛下,吳王可能布不下這麽大的局。”
元武帝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吳王府已修繕完畢,朕會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老老實實地享着屬于他的榮華富貴,那朕便不與他爲難,若是他還上蹿下跳,朕定不輕饒。”
長孫焘道:“陛下是九五之尊,陛下所做的任何決定,臣都支持。”
元武帝欣慰地笑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花:“朕不宜離宮太久,皇叔保重,朕回去了。”
長孫焘道:“陛下,臣送您。”
元武帝拒絕:“無礙,朕帶了得力的護衛,皇叔留步。”
長孫焘拱手:“臣恭送陛下。”
元武帝冒着風雪,腳步穩健地離開了淇王府。
上了來時的馬車,行在寂靜的大街上。
四下風雪肆/虐,愈發顯得這夜寂靜無聲。
可在這世界都沉睡的時刻,卻有人悄悄尾随在後,直到路過一個漆黑的地段,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向元武帝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