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禧态度嚣張,句句往人肺管子上戳,什麽腌臜的字眼都能往珍璃身上招呼,臣妾氣不過,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然而太後之命不能違抗,臣妾隻好把燒得迷迷糊糊的珍璃給帶進宮裏。”
“太後一開口,便問珍璃昨夜是否與人通奸,許是珍璃聽到了,擔心連累越國公,唯恐沈家名聲受累,所以一時之間萌生了死志,從那高樓上跳下去。”
“我可憐的兒啊……救人一命還救錯了,那害人中毒的人,怎麽就沒錯呢?可憐的珍璃,自小天真單純,卻要承受這些。”
長公主嗚嗚的哭聲響徹大殿,聽得衆人心情沉重。
這事既然瞞不住了,索性挑出來,這樣才安全。
輪到長孫焘上場了,他緩緩開口,不難聽出語氣中壓抑着的心痛:“陛下,昨夜臣接到大長公主的消息,便離席來尋找珍璃,最後在花園中遇見了她。”
長孫焘淡漠的面龐,忽然落下兩滴眼淚,他伸手擦去,哽咽着道:“珍璃她……她扶着假山,就那麽踉踉跄跄地走出來。”
“她發髻散了,衣衫亂了,舉着一顆夜明珠,伏在地上收拾她存在的痕迹。那小小的身子,抖得都不成樣子,就像那失怙的小鳥一樣。”
“直到見了臣,她才哭了出聲,臣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滴灑在臣手臂之上的眼淚,多麽滾熱灼人。”
“别說了!”卻是陸明邕與福王同時發聲。
福王捶胸頓足,哭天搶地,上氣不接下氣:“我的小璃兒啊!怎麽就遭這樣的罪!陛下,惠帝在位時期,可是将小璃兒疼到骨子裏,若是惠帝在天有靈,知道她受了這莫大的委屈,不知道有多難過!”
“依臣看,玉貞心黑手狠,向自己的妹妹下這歹毒的毒藥,實乃這次悲劇發生的始作俑者,臣以宗長之名,要求嚴懲玉貞,不狠狠地罰她,不足以平民憤!”
好了,陸明邕、大長公主的話,完完全全地對上了,信息彙總出一個結論,那便是玉貞長公主因爲嫉妒欲圖殘害珍璃郡主,卻陰差陽錯讓陸明邕給擋了。
可珍璃該要遭這一劫難,爲了救心愛之人犧牲清白,受了委屈還被玉貞長公主趕盡殺絕,逼得走投無路,最後隻能含恨跳下高樓。
整個故事裏,珍璃郡主都是一個值得敬佩而又令人同情的女子,她舍身救人的精神令人敬佩,而她被逼跳樓的經曆令人憐憫。
無人因爲她失了清白而唾棄她,反而對心狠手辣的玉貞恨之入骨,恨不得吃了她的肉,竟把珍璃郡主害到此種地步,她的狠毒令人發指!
至于中途插/進一腳的吳王,衆人還沒空去清算他的罪孽,所有人都巴不得先送走玉貞長公主,才回頭把吳王拎出來教育。
“真是一個世間少有的女子!珍璃郡主與越國公之間的真情,簡直可歌可泣!感人肺腑!”風先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他這一開頭,就像裝滿米的袋子被劃了一大口,裏面的米傾瀉而出,噼裏啪啦掉了一地。
宗親與衆股肱大臣紛紛舉袖哭道:“陛下,臣也有囡囡,若是臣的囡囡被人如此傷害,臣……臣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大長公主哭道:“陛下,珍璃自降生以來,從未做一件對不起皇家的事,揚州遭了水患,她以女兒之身奔走,救百姓于水火,她從來都是這麽善良一個人,緣何因爲喜歡上越國公,卻被傷害成這個樣子。”
“陛下,您可知她昨夜在臣妾懷裏顫聲哭泣的樣子有多可憐?玉貞是您的妹妹,珍璃也是啊……請陛下做主!”
看着義憤填膺的衆人,太後怒從心起,但想到兒子的警告,她隻能竭力憋着。
因着這一克制,她的面龐生生扭曲了,聲音也變得陰陽怪氣:“陸明邕,你怎知是珍璃舍身救你,而不是你強行傷害了她?”
問出這個刁鑽的問題,太後都忍不住爲自己豎起大拇指。
這一問題,不僅對珍璃郡主的“大義”做出了懷疑,也對陸明邕的良心進行了拷問,更是将衆人的視線轉移到“施暴者”陸明邕身上。
可她沒想到,衆人的反應與她的想象截然相反,隻見所有人将目光集中于她身上,長孫焘更是涼涼補刀:“太後,事情發生在密道,越國公不可能知曉密道所在。”
太後愠怒道:“所以是珍璃故意把陸明邕帶進去?一個好人家的女兒,遇到這種事該是慌張呼救,怎麽還與一個中了藥的男子單獨待在一起?這不是羊入虎口麽?”
風先生補充道:“太後,派去求救的人被吳王劫了命。”
太後不以爲然地道:“不會大聲喊麽?啞巴啦!”
長孫焘道:“太後,昨夜的那種場合,大聲喊是想把大秦的臉丢到各國面前麽?”
福王向來疼愛珍璃郡主,在太後又要開口前,他擲地有聲地喝道:“此事的重點不在于這些!而在于玉貞的歹毒!”
“皇家公主,竟有如此心腸,如何做天下人的表率,如何讓百姓心甘情願臣服?這惡毒的手段挑釁的不止是道德!而是國法法律!”
“福王!”太後厲喝一聲,忽然不顧儀态地哭了起來,“先帝去得早,陛下又年幼,爲你們所看不起也是應當,然而你們這是什麽意思?逼宮麽?是不是……”
“母後!”元武帝喝止了太後繼續說下去。
他緩緩站起來,走到陸明邕與大長公主面前,親自将二人扶起。
接着,元武帝向大長公主拱手作揖:“姑姑,玉貞犯了錯,朕這兄長也有責任,朕在此向你賠罪了。”
不管元武帝是不是在以退爲進,他這麽一弄,反倒讓大長公主不好發作,繼續逼他處置玉貞長公主。
風先生抱着袖子,與衆臣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人形木樁子,不敢輕易插手陛下的家事。
長孫焘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不辨喜怒。
福王向來是個和事佬,最擅長和稀泥,可宗族裏的人,他就疼長孫焘和珍璃郡主,如今珍璃郡主遭這樣的罪,不異于挖他的心。
見元武帝有騙幫妹妹的意思,他頓時就不高興了:“陛下,您想包庇玉貞麽?”
元武帝擺擺手,閉眼沉痛地歎了口氣,極爲矛盾複雜地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玉貞犯下如此大錯,已是不能原諒,着将玉貞長公主廢爲庶人,圈禁影梅庵,永世不得踏出庵堂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