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目獰面,惡狠狠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
都怪他!
是他大意了!
自己的飲食一向都有幾個試毒的内侍親自試過後才入口,可他爲了遮掩吱吱的行蹤,竟省去了這一重要步驟。
結果,害得他的小老鼠險些丢了性命。
元武帝忽然想到太後離開時看向那糕點的目光,又聯想到太後在承明殿外見過齊國公,一種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是不是母後早就洞悉了吱吱的存在?母後想插手中書令一事,但被他用話堵得連開口的機會也沒有。
所以母後惱羞成怒,讓外祖父在糕點中下毒,目的就是通過吱吱給自己一個教訓,讓自己害怕從而服軟?
這個念頭一起,他再也壓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吩咐麒麟衛守好承明殿後,便命盧公公端着有毒的糕點,怒氣沖沖地去了清甯宮。
太後剛坐下不久,卻見皇帝步履匆匆地過來,還以爲兒子是來求和的,不由心中一喜。
“兒子給母後請安。”元武帝單膝行了個禮,便坐到了太後身邊,甚至未等太後叫他起來。
這般剛硬的态度讓太後不由一怔。
太後看着渾身戾氣的兒子,心底卻反而踏實了,這毫無顧忌将血性展露在外的兒子,沒有任何克制與收斂的兒子,才是她所熟知的那個人。
元武帝做了個手勢,盧公公将糕點小心翼翼放到桌上。
望着那被摔碎了的糕點,太後蹙了蹙眉:“皇帝,這是怎麽回事?”
元武帝笑了笑:“春禧姑姑,這糕點不錯,朕賞你嘗嘗,來,吃了它。”
春禧姑姑看了看太後,半晌未伸手來拿。
太後覺得事有反常,準備勸道:“皇帝……”
元武帝一掌拍在桌上,暴怒出聲:“朕讓你吃/你便吃!難道朕還命令不了你麽?!”
衆人吓了一跳,春禧姑姑連忙撿起糕點吃進肚中,因爲吃得太急,嗆得猛烈咳了起來,眼淚直流。
太後不明所以:“皇帝,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望着太後的不解與責怪,元武帝的怒火消退不少,隻是他并未說話,目光沉涼地望着春禧姑姑。
直到春禧姑姑忽然倒地不起,渾身痙攣,口吐白沫。
這可吓壞了太後,她連忙吩咐宮人去請禦醫,卻被元武帝阻止:“誰都不許去請禦醫!其餘人都下去!要是誰敢多嘴一句,朕揭了他的皮!”
等到内殿裏僅剩太後與盧公公,還有在地上猶如發羊癫瘋的春禧姑姑時,元武帝開口了,聲音帶着些許蒼涼:“看到了麽?母後,像不像羊癫瘋發作?”
太後心中“咯噔”一下,她的确是察覺到皇帝最近傳糕點有些頻繁,甚至還調查出吃這糕點的可能另有其人。
她也曾想過,在這糕點上動手腳。
但她不知道,究竟是誰搶在了自己的前頭,她迎上元武帝一瞬不瞬的目光,輕聲道:“皇帝,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元武帝唇角挑起狠厲的弧度:“這便是朕的好外祖父在朕的糕點中下的毒藥,母後,您說要是朕吃下會怎樣?”
太後大驚:“這怎麽可能……”
元武帝搶斷了她的話:“要是朕吃下糕點,那便會和春禧姑姑一樣,猶如羊癫瘋發作!”
元武帝越說越氣憤,眼裏湧動着悲憤,他指着春禧姑姑,聲如湖面碰撞的冰:“堂堂天子,一國之君,要是羊癫瘋發作,朝臣會怎麽想朕?天下百姓會怎麽想朕?宗室又會怎麽想朕?”
“母後您僅生了朕與妹妹,朕這皇位還沒坐穩,蕭家便迫不及待想要把朕趕下台麽?如果朕真的做不成這皇帝,蕭家的人想扶持誰來做?是妹妹還是蕭家的人自己做!”
太後自然知曉事情的嚴重性,她震驚之餘,濃烈的恐懼自心底油然而生,她眨眨眼,淚水滾滾而落,她像受了莫大委屈一樣,看着自己的兒子。
“皇帝,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元武帝冷笑:“母後,朕以爲你會先關心差點中毒的兒子,沒想到你第一句話,卻是要爲蕭家辯解。”
太後委屈不已:“皇帝,你不是沒事麽?這事一定要查清楚才是,以免中了小人的奸計,那是你親親外祖父,他怎麽可能會毒害你?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誤會?”元武帝不怒反笑,“如果外祖父沒有蠢到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投毒,那朕也相信這是誤會。隻是外祖父竟然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此事而沒有顧忌,不知是不是已經嚣張到不将朕放在眼裏了?”
太後還在掙紮:“眼見不一定爲實。”
元武帝對這個母親,算是失望透頂了。
作爲後宮嫔妃,她聰明而有手段,這麽多年先帝的身邊換了多少美人,可她的地位依舊穩固。
作爲母親,她很稱職,在深宮中把一個皇子養大不容易,她不知道與多少人厮殺拼搏,這才把兒子平平安安地養大。
可作爲一國太後,她簡直昏聩無能,身爲一個太後,不僅要有母儀天下的氣度,還要有廣闊的胸襟和格局。
然而她盡管身居高位,依舊隻是個狹隘的後宮女人,她眼裏看不到天下大事,隻看得到眼前的利益,隻看得到她的家族利益!
元武帝此刻心情難以平靜,他胸中交織着對母親十數年來養育之恩的感激,以及對蕭家所作所爲的失望。
他英明神武的爺爺死得早,他的父親因爲祖母通曉大義而從不需要關心這些事,沒有人告訴過他,此時此刻應該怎麽辦?
一直以來兢兢業業的他,此刻不由得陷入了迷惘。
最後,身爲皇帝的責任戰勝了那已經變味的親情,随着情緒劇烈燃燒的眼眸歸于平靜,他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道:“母後,自從嫁入天家,您便不是蕭家人了。”
“你是後宮的砥柱,凡事應以天下作爲考量,眼前不應隻拘泥于蕭家的興衰!而應該放眼大局之上,朕治理的是天下,并非一個蕭家。”
“母後,這是朕最後一次給蕭家警告,如若再想踩在朕的頭上,朕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