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陸明瑜泣不成聲:“娘親在上,請受女兒三拜。”
“一拜,女兒謝過娘親的再生再造之恩,若無娘親,便無女兒。二拜,女兒謝過娘親将女兒視若己出,這十數年來,您的照拂與愛護,女兒沒齒難忘。三拜,女兒……”
接下來的話,陸明瑜說不出口。
她怎麽忍心,當着小茜的面,袒露她這十數年來搶了小茜母親的事實。
盡管“虞清歡”沒那麽好當,但若是小茜做了“虞清歡”,說不定也能過上不一樣的人生,而不是爲奴爲婢,伺候自己一輩子。
楚氏彎腰想要扶起陸明瑜,可陸明瑜說什麽也不起來,就這麽倔強地跪着。
她從小就是個倔強的孩子。
認定的事情不撞南牆不回頭。
楚氏擦了擦眼角,回憶起往事:“晏晏,事實上,我也并非你外祖父的親生女兒,我是他從大街上撿來的,我本來以爲他會讓我做丫頭,可沒想到卻讓我成爲了他的家人。”
“後來有一天,他竟然跪下求我,哭着讓我幫他做一件事,而那件事便是,懷上虞蹇的孩子。”
“我什麽都沒問,便設計與虞蹇邂逅,後來如願有了身孕,那時虞蹇剛好任滿,想帶着我回到京中。”
“你外祖父請我别回去,于是我拒絕了虞蹇,後來順利生下小茜。”
“小茜隻有五六個月大時,你那離家幾個月的外祖父,抱着你出現在我的面前,請我把你當親生女兒養。”
“你那時才一歲多,路将将走穩,見到誰都笑,一看到我就撲進我懷裏,嘴裏還叫着焘哥哥。”
“剛開始我沒答應,因爲身爲一個母親,我不能對不起小茜。可你很喜歡我,粘我粘得厲害,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一定是不錯的。”
“于是,我的女兒變成了你。而我親生女兒,成了撿回來的那個……”
“我心底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小茜,可爲了報答你外祖父的恩情,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你養好。可養着養着,便不由自主地把你當成親生女兒。”
“晏晏,我從未問過你的來曆,也隻有在你外祖父逝世前,才得到帶你到京城尋找陸姓花匠的吩咐,這十數年來,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
“你叫我娘親,自然也是認我的,我們既然是母女,何須這般見外?娘親爲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原來,外祖父竟做了這麽多。或許他對陸家的結局早有預料,所以才會布下這麽大的局,然而不管怎樣,外祖父是個很了不得的人!
“娘親……”陸明瑜萬般感動藏于心間,哭着喚了一聲,艱難地将目光放到一旁的小茜身上,“對不起……我搶了你的娘,搶了你的身份,搶了本該屬于你的一切……”
小茜再最初的震驚與錯愕過後,跪下去握住陸明瑜的手,一邊搖頭一邊哭:“不,小姐……奴婢不介意,奴婢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比起做虞家七小姐,奴婢更想伺候您。”
小茜膽子小,愛哭,甚至一點也不聰明,但她有一個别人沒有的優點,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心裏清楚,如果讓她去做“虞清歡”,她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這些年來,夫人對她極好,小姐待她如親姐妹,伺候小姐她心甘情願。
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東西被搶走,因爲小姐和夫人就是她的家人,而小姐和夫人一直都在,她的家一直都在,她并未失去什麽。
“不許再自稱奴婢。”長孫焘一撩衣擺蹲下爲陸明瑜擦去眼淚的同時,擲地有聲地開口,“從此以後,你就是本王與王妃的親妹妹,是淇王府的小姐。”
看到這一幕的他,決定把楚神醫爲了替晏晏改命而死的消息瞞上一輩子。
最後,長孫焘這隻跪君王與父母的男人,也跟着跪到楚氏身邊:“娘,我就是晏晏口中的焘哥哥,當年我中毒昏迷,一倒下就是半年之久,楚神醫爲了保住晏晏不被傷害,從我的身邊帶走了她,這些年來,多謝您對晏晏的照顧。您是晏晏的娘親,亦是我的娘親,永遠是我們的娘親。”
陸明邕也跟着撩起衣擺跪下,無比認真地道:“我是瑜兒的同胞兄長,請您也将我收爲兒子,從今以後,我與瑜兒一同孝敬您。”
一個當朝淇王,一個越國公,兩人都跪到了她面前,這讓本就膽小懦弱的楚氏吓得手足無措,連忙起身去扶二人。
可兩人像是打定了主意般,說什麽也不願起來。
這時跪下的行列,又多了一個謝韫,他别别扭扭地道:“瑜兒也是某的妹妹,原諒某無法叫您娘親,但從今往後,某會把您當作自己的娘親孝順!一直以來,多謝您照顧瑜兒。”
四人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楚氏這才點點頭,含淚道:“起來,都起來。”
長孫焘扶起陸明瑜,而陸明瑜又扶起小茜:“小茜,你也起來。”
“小姐,奴婢皮糙肉厚,跪着沒事。”小茜眼睫上淚光閃閃,但卻帶了笑。
什麽淇王府小姐,她并不怎麽稀罕,她隻要這個與她一同長大的小姐平平安安就好。
“不是小姐,是姐姐。”陸明瑜握住小茜的手,“就算我并不知曉你的身份,我也會認下你這個妹妹。小茜,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的生命中隻有娘親,隻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一聲姐姐,你可以喚我嗎?”
前世小茜爲她而死,兩輩子,這兩輩子她都欠小茜太多,從今往後,她會好好補償,讓這個善良單純的姑娘過上好日子。
小茜心裏,從來都把這個一直保護她的人當作姐姐,平日礙于身份有别,她隻能将這個想法藏于心底,如今忽然實現了,她一時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