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得他嘴巴泛苦。
“那誰?蘇圖木,你給老子來一刀,”吳提拉開衣襟,把脖子送過去,大動脈在他特意偏頭的動作下鼓了起來,“朝這附近,砍一刀,老子惡心死了,老子甯願死了算了!”
百裏無相脫下靴子,提着放到吳提面前,笑得相當和藹:“殿下,見血多不吉利,對着它,深深地吸一口,保準你立馬升天。來,吸吧!吸了就不用去京城受罪了。”
白捷:“……”
這都什麽人啊?
吳提捂着鼻子大叫:“老瘋子!”
長孫焘用披風輕輕蓋住虞清歡的鼻頭:“老頭兒,不要鬧,晏晏聞不得異味。”
“哎呀,大意了!”百裏無相連忙把靴子往腳上套,輕蔑地看了吳提一眼,“二殿下,你終究是沒有這個福氣。”
吳提一腳踹向百裏無相,卻牽動傷口,疼得他連連倒抽冷氣。
他把頭别到一旁,透過縫隙看外面的景緻。
這條路,崎岖難行,可兩匹駿馬如履平地。
高聳入雲的山巒,層層疊翠,幾團岚釉缭繞,倒像是入了畫似的,而那陰沉的天,卻成了一張晦暗不明的宣紙。
終究沒那個福氣?
這死老頭在含沙射影什麽?
吳提越想越郁悶,餘光落在長孫焘身上時,心裏掠過一陣莫名其妙的煩悶。
憑什麽他長孫焘這麽好命?
這個念頭,就像一根刺一樣,紮進吳提心裏,就那麽一小小根刺,卻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輕輕攪/動的時候,那如驚濤駭浪的嫉妒便洶/湧而來。
是的,嫉妒。
嫉妒幾乎要燒毀理智,蠶食靈魂,如火山噴薄而出,根本壓制不住。
這麽小的一個人兒,哪怕他殺人如麻,哪怕他心狠手辣也舍不得動手的嬌骨朵,怎麽就被長孫焘給摘了呢?
吳提嫉妒得臉都要變形了,可那平靜的睡顔,卻在提醒他一個不争的事實——這小家夥是安心的。
在自己身邊睡時,如同貓兒般警醒的人,卻在長孫焘懷裏不管不顧地酣睡。
吳提覺得心裏莫名堵得難受,别過臉不讓自己看過去,可餘光還是控制不住地去關注。
他都覺得自己賤,還是聞聞老瘋子的鞋,一了百了算了……
正此時,穩穩前行的馬車,忽然停下。
被長孫焘緊抱在懷裏的虞清歡,眼睛倏然睜開,匕首已出鞘,正被她高高握起,那動作,分明是蓄勢待發的小獸。
“小心肝,”長孫焘按住虞清歡的手,揉揉她的發絲,“把匕首放下,一切有我。”
小心肝?
吳提聽在耳裏,忍不住又要吐,忍得他臉都綠了。
正說着,萬箭齊發。
一陣密集的箭雨從上而下射向馬車,“奪奪奪”釘在馬車的木闆之上。
小黑小紅臨危不懼,緊緊/貼着崖壁,正好躲開了箭雨的攻擊。
長孫焘反手一拍,馬車迅速拉下四塊鐵闆,正好擋住從上往下的箭。
而薛巍,也躲進了馬車之中。
這是除了歸雁城南門以外,唯一一條入秦的路,而這一段路,山勢險峻,五尺寬的道路右邊,是陡直的石壁,左邊則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在這裏遇襲,可謂是九死一生。
然而,長孫焘與虞清歡卻鎮定自若,仿佛這一切早在他們預料中似的。
“喲,餘興節目?”吳提被綁住雙手,他懶懶地靠在馬車上,聽着箭射在鋼闆上“铿铿铿”的聲音,唇角噙着陰狠的笑意。
“師父,照顧好晏晏。”長孫焘将虞清歡放下,叮囑了一句,便提劍躬身出了馬車。
利箭擊中兵器的聲響,清晰地傳入耳裏。
虞清歡握緊匕首,臉上的笑卻是淡然。
白捷一臉疑惑,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虞清歡的目光,緩緩拉到他身上:“至今都不明白怎麽回事麽?還不是你自作聰明,截斷了淇王府的信,這才惹出這些禍端,且看着吧!如果你還能活到最後,我就告訴你究竟怎麽回事也無妨。”
原來,白捷截信這事,做得相當隐秘,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按理來說,有長孫焘的親信護衛,以及六識異于常人的薛巍,白捷根本不可能把信截了,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有人在幫白捷,而那個人,應當了解薛巍的能力,所以才能指使白捷避過薛巍。
可好端端的,截信做什麽呢?
按照白捷的想法,其實并不難猜。
他把京城那邊的信攔住,不讓虞清歡他們知道京城的消息,那麽長孫焘他們也就不會急着回京,他便可以趁此機會,設法營救牢裏的父親兄弟。
但幫他那人,明顯想要把虞清歡他們置于死地,否則,也不會假傳聖旨命他們五日内回到京城。
其實也算不上假傳聖旨,因爲那聖旨上的大印的的确确是真的,寫聖旨用的錦亳也是真的,隻是傳旨的人是假的,聖旨上的内容,更是假的。
聖旨傳來時,他們夫妻就覺得很不通。
首先,風先生和衛殊以及淇王府的信沒來,怎麽宣旨太監卻來了?
如果風先生他們敗了,來找他們的就不是宣他們回京的聖旨,而是讓他們掉腦袋的聖旨了。
所以,此點邏輯不通,是爲其一。
其次,聖旨上寫的五日歸京,實在不合常理。
歸雁城距離玉京千裏之遙,淇王夫婦總不能把吳提當成塘報,八百裏加急給送到禦前,風先生怎會允許新帝發出這種聖旨?
所以,此處情理不通,是爲其二。
最後,聖旨裏寫着押送吳提回京城,又提到太後嘉佑帝接連崩逝,整份聖旨沒個重點,根本看不出來是讓兒子回去奔喪,還是押送俘虜回去重要。
如果是前一個,那就不應該提到吳提的事,嘉佑帝以孝道治理天下,新帝不可能背道而馳,在宣淇王回去奔喪時,還順道讓人家押送俘虜。
如果是後一個,那就不該提請皇叔回京奔喪這種事,因爲押送俘虜,尤其是身份高貴的俘虜,這是一件相當鄭重的事,怎麽會把這事當成“順便”。
所以,此處狗屁不通,是爲其三。
隻是這夫妻倆腹黑得緊,看破也不說破,還做出一副中計的樣子,煞有其事地在談論聖旨到來的可能性,暗搓搓地尋找聖旨的真相。
說來也巧,二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楊遷他們揪出白捷截信時豁然開朗——原來假聖旨引他們回京,大概率是爲了在半道砍了他們,正如眼前發生的事這樣。
夫妻倆交換了幾個眼色,又默契地配合着上演一出引蛇出洞的戲碼。
真沒想到,在這裏竟把蛇給引出來了,隻是不知,這條蛇背後的主人,會是誰?
然而不管是誰,虞清歡他們早已等候多時,故意在這個時候現身于此,就是爲了把整個蛇窩給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