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真的氣着了,加上/身體的虧虛,嘉佑帝用了許久許久,才說出幾句話:“太子,你先回去,前頭的事情你給風相幫忙。”
長孫翊惡狠狠地看向黃瑛瑛,兇惡中又透着一絲得意,方才黃瑛瑛的那番話,簡直撕開了他心底的陰暗面,他不像黃瑛瑛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因爲他醜惡的嘴臉已被撕開,在黃瑛瑛面前無所遁形,他恐懼,害怕黃瑛瑛随時都會把他肮髒不堪的心靈給暴露到别人面前。
可他終究聽不到嘉佑帝的處置,隻好離開了。
長孫翊走後,嘉佑帝讓衛殊将黃瑛瑛給押入天牢嚴加看管,黃瑛瑛被拖下去時,臉上盡是不甘。
雖然目前是這麽個結局,但衛殊知道,太子要涼了。
方才他替太子說話,并非真的給太子開脫,他這樣做不過是爲了加重皇帝的疑心,讓皇帝自己去查太子,一旦讓皇帝查出什麽,那他處置起太子來,并不會因爲顧念父子之情而有半分手軟。
太子要是毀在嘉佑帝自己手裏,那麽這場火從頭至尾,都不會燒到他身上。
這才是真正地兵不血刃,借刀殺人!
果然,衛殊前腳剛離開,嘉佑帝便吩咐他的影衛,去調查關于太子獻藥一事。
這個時候,嘉佑帝也沒有管赫霞公主如何,反正兩國已經交戰了,救活赫霞公主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死就死吧!
嘉佑帝越發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的糟糕,夜間再度醒來時,發現隻有衛殊守在身邊,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衛殊見他醒了,連忙問道:“陛下,可是哪裏不适?要喚禦醫麽?”
嘉佑帝擺擺手:“衛殊,你也去外間的榻上歇會兒,别這麽熬着,就算年輕,身體也受不了。”
衛殊道:“等您睡着我就去。”
嘉佑帝欣慰地應了一聲,但閉上眼許久,都沒有任何睡意,他心裏煩悶,于是便問衛殊:“你認爲幾位皇子中,哪一個可堪當大任?”
衛殊連忙跪了下去:“陛下,臣惶恐,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嘉佑帝笑了笑:“你我之間,還需這樣麽?在朕心裏,已經将你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不必緊張,起來吧!”
衛殊起來後,嘉佑帝繼續道:“朕不甘心啊!才這個年紀,卻要被權力傾軋這個漩渦給熬死了。”
“此時此刻,朕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這個位置,朕的兒子朕知道,他們也沒比朕好到哪裏去,擔不起天下大任,朕不想江山交到他們手裏,最後什麽都保不住。”
衛殊沉默地聽着,沒有應聲,嘉佑帝說着說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衛殊身上,借着熒熒燭光,他的目光細細描摹衛殊的面龐,看得那樣細,那麽的認真,一毫一寸,都沒有錯過。
最後,他怔怔忪忪地問:“衛殊,你到底是誰?”
衛殊睫毛輕輕/顫了顫,但表情還是那麽冷漠。
嘉佑帝見他這般冷靜,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你怎麽可能與她有關?是朕親手滅了她的九族,她的孩子,怎麽可能還活在這個世上?”
衛殊垂下的睫毛,蓋住眼中劇烈燃燒的情緒,從他僵硬的雙手可以看出,此時的他心潮湧動,但被他竭力壓抑住。
嘉佑帝自顧自地說着,慢慢地便沒了聲音。
他睡着了。
衛殊望着榻上安詳的睡顔,起身走出了内殿。
他必須逃離,隻有逃離,才能控制住心裏的殺意。
就這樣熬到了四更時分,嘉佑帝的影衛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殿内。
此時殿内空無一人,但習慣早起上朝的嘉佑帝,已經醒了,見影衛回來,他輕聲問道:“查到了?”
影衛點頭:“太子的确扣押了黃才人的父親,而在陛下想用丹藥之前,太子已經請黃才人煉制,準備找個恰當時機獻給您。”
“混賬!”嘉佑帝暴喝一聲,喉嚨瞬間被鮮血堵住,發出嗬嗬聲。
可這一聲怒吼,引來了衛殊,他連忙扶起嘉佑帝,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後将痰盂放到他的面前。
嘉佑帝一彎腰,又吐出老大一口鮮血。
“這個逆子!”嘉佑帝胸/口劇烈起伏着,怒不可遏,“朕本以爲,他隻是小心思多一點,但卻還是個穩妥孝順的孩子,沒想到他這麽心急,竟然要害朕的性命!逆子!畜生!”
王公公也聞聲而來,見嘉佑帝情況不大好,他連忙到外頭去宣值班的禦醫。
嘉佑帝臉色漲得通紅,一口老痰混着鮮血,堵住了喉嚨,他無法呼吸,無法動彈,四肢痙攣地伸着。
影衛沒有得到任何命令,見也無人要害嘉佑帝,便在禦醫進來前隐去了身形。
禦醫人仰馬翻,給嘉佑帝紮了滿頭銀針,這才讓嘉佑帝順利通氣。
禦醫又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準備藥,殿内就留下衛殊與王公公等人。
嘉佑帝剛緩過勁來,又氣得七竅生煙,他将枕頭拿起來,用力地摔在地上。
“滾!都給朕滾!”
衛殊揮揮手,讓王公公帶着衆人下去,他則坐在榻邊,按住嘉佑帝胡亂掙紮的手,将癫狂中的嘉佑帝禁锢住。
而他的手掌,則抵住了嘉佑帝的後背,将内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過去。
嘉佑帝的面色,随着衛殊内力輸入體内,猩紅褪去,漸漸恢複到灰敗蒼白的顔色。
直到嘉佑帝那口氣順了,他才把手收回。
嘉佑帝對衛殊,又多了幾分疼愛。
誰知這時,卻見衛殊平靜地望着他,輕輕啓齒:“陛下,我昨夜夢到阿娘了,她讓我問你,你怎麽忍心害得她連屍骨都不剩?”
嘉佑帝悚然大驚:“你、你究竟是誰?”
衛殊向來平靜淡漠的臉,忽然露出一種極爲詭異的陰鸷,他冷笑:“我是誰?我是你無論如何也要除去的毅勇侯府餘孽。”
“我是你午夜夢回被愧疚折/磨得死去活來後,又深深恐懼着的會來找你尋仇的人。”
“我是你最愛卻被你親手毀去,最後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沒能留下的人的兒子。”
“我是陸明邕,一個與你有血海深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