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是不能逃/脫,她隻是在吳提面前演了一出戲,成功混到吳提身邊,開始了她驚心動魄的卧底生涯。
另一邊,嘉佑帝的身子愈發虧虛得厲害。
這日嘉佑帝接到西戎反叛的塘報,他忽然想起衛殊說有小丫頭亂嚼舌根,說他“失德”。
嘉佑帝無法控制住胸臆陡生的怒意,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一口血噴在了禦案之上,星星點點的紅,觸目驚心。
而他的腦袋,“砰”地磕在桌面上後,便不省人事了。
衛殊将嘉佑帝扶到後殿,風先生則越衆而出,三言兩語便穩住了局勢。
雖然這一幕是風先生盼來的,然而他也知道,嘉佑帝身體一旦出現任何問題,和皇子後妃沾親帶故的朝臣們,必定會忙前忙後,爲他們支持的皇子争奪位。
至于很多聞風而動的朝臣,也會因爲忙着站隊而無心公務。
還有一部分膽小的,或深謀遠慮的,則會隔岸觀火,明哲保身,隻待時局明了再行表明态度。
大秦正值内憂外患之際,風先生此刻隻盼着嘉佑帝死快點,新君盡早上位,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大家也就沒什麽好争的了。
今日太子與二皇子都在太極殿聽政,父皇發生這樣大的事,自然要表現得像個兒子,兩人慌張地跟在後面。
長孫翊的外祖父,承恩公連忙給長孫翊使了個眼色。
長孫策的外祖父齊國公眼睛都擠出淚了,長孫策卻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溜煙地跑到後殿,把齊國公氣的臉色發青。
“秦大人,陛下到底怎樣?”王公公緊張地望着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嘉佑帝,擔憂地問道。
整個司藥房的禦醫都被召來給嘉佑帝看診,此時把脈的正是秦禦醫。
秦禦醫搭在嘉佑帝的脈上許久,臉色越來越凝重,但他沒有急着下結論。
“各位同僚,你們也給看看。”
衆人聽了秦禦醫的話,面面相觑,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一般情況下,隻有主子身體出了大問題,才會請每個禦醫都來診一下脈,一來爲了診斷的結果更準确,二來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有什麽事整個司藥房一起擔着。
所以衆人聽了秦醫院的話後,才會如喪考妣,那是因爲刀已經懸在脖子上方了,一個不慎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事。
然而抱團擔責,已是司藥房不成文的規定,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選擇獨善其身。
所以禦醫們挨個給嘉佑帝把了脈,之後圍在一起,交頭接耳地讨論。
“都别藏着掖着了,說吧!”衛殊發話。
禦醫們這才有了勇氣,把嘉佑帝的情況說出來:“陛下……陛下他體内毒素沉積,已有油盡燈枯之兆。”
長孫翊與長孫策登時撲到床前,雙膝跪地。
衛殊面色大變:“此事非同小可,衆大人可不能亂說話,别拿你們一家老小的性命冒險!”
秦禦醫道:“國公大人,下官哪裏敢說瞎話,陛下方才嘔出的,乃是心頭之血。哪怕傾盡司藥房之力,也隻能暫時穩住陛下的脈象,但結果卻是無法逆轉的。”
“那還廢什麽話!快治啊!”衛殊說完,立即走出後殿。
他取出令牌,号令皇帝親衛金吾衛隊長,道:“立即戒嚴宮禁,不允許後宮互通消息,更不能讓前朝把手伸進來,如有犯者,以謀逆論處。”
金吾衛隊長領命下去,衛殊回到殿内,吩咐王公公:“去将太後請來,不要太張揚。”
王公公不大想離開,衛殊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想現在就去入土,還是想爲自己争取個善終,你自己決定。”
像王公公這種無根的内侍,伺候了主子一輩子,主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的命運就如同浮萍一般,自己根本無法左右。
因爲他們仗着主子的勢,才有風光體面的日子,可他們老了,新主子不會用一個老奴才,更不會用一個伺候了别人一輩子的老奴才,所以主子的終結,也意味着他們的終結。
就算他們平日和朝臣保持着“良好”的關系,到了這個節骨眼也靠不上。
他們不像朝臣,換了個主子還可以繼續在任上,他們完了便是真的完了。
所以此時的王公公,根本惹不起衛殊。
他權衡了一下,連忙去請太後。
衛殊讓阿琨給風先生遞了個消息,風先生知曉了此時的情況後,立即遣散朝臣。
雖然大夥兒各懷鬼胎,但誰也不想在大殿内等着,不若回到家中,謀劃自己想要的前景。
朝臣散去,太後也來到了後殿,看衛殊的目光有些不善。
“太後千歲!”衆人行禮。
太後也沒有廢話,直接問道:“聽說皇帝不太好?”
秦禦醫道:“如果熬不過今晚,可能就在這一兩日了。”
太後問道:“好端端的,怎麽都這樣?”
秦禦醫道:“中、中毒。”
太後已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閉眼沉默了半響,眼皮猛地掀開,眸深似水,一片冷婺:“你們盡全力救治皇帝,靖心,傳哀家懿旨,阖宮後妃無論品級大小,皆到哀家宮裏爲陛下祈福,你帶着金吾衛隊長孫将軍一起去,有異議者,格殺勿論。”
“太子,你命人傳令禦林軍副統領原琅,加強軍師戒備,每晚辰時立即實施宵禁,違者格殺勿論!”
禦林軍和金吾衛都是成祖開國時設立的兩個機構,禦林軍負責拱衛京師,歸入京城守備軍編制,金吾衛負責拱衛皇城,由今上親自統領。
兩軍同時行動,說明局勢已經非常緊張了。
太後不愧是親手将嘉佑帝扶上皇位的人,這種事已經經曆了一次,她知道應有的流程。
事情都安排下去後,太後走到衛殊面前,同樣冰冷不屑的态度,昭示着她并不信任衛殊,然而她别無選擇,隻能選擇衛殊這把刀,去砍一些越界的枝節。
“越國公,哀家能信任你麽?”
衛殊道:“臣不知太後該不該信任。”
太後歎一口氣,道:“罷了,戒嚴宮禁遣散朝臣一事,你做得很好。但哀家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你。”
衛殊拱手:“臣定當竭盡全力。”
太後道:“如此,哀家便将皇帝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等會兒你便安排人手,将皇帝移回寝宮,好好守着他。衛殊,要是這差事稍有差池,哀家會讓你悔不當初。”
衛殊再次強調:“臣定當竭盡全力。”
太後看了一眼嘉佑帝,露出母親該有的擔憂與慈愛,她不是不愛這個兒子,隻是這個兒子太像她,讓她不知如何去愛,很多次關心的表達都不正确,使得母子倆離了心。
兒子病重,本該是她修補母子關系的最好時機,若是她生在尋常人家,她會毫不猶豫抛下一切照顧兒子。
但她是太後,是就算皇帝倒下,也該替皇帝撐起廣廈千堂的人。
此刻的她做不了慈母,她隻能再一次假裝淡漠,用太後的威嚴穩住早已心猿意馬的後宮。
不能亂,一切都不能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