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歡騎着小紅從水裏冒出來時,便被這上千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她的老天啊!
她也算見識過一些風浪的人。
可她還真的沒見過,上千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她的情景。
眼前除了金秋的陽光,便是黑壓壓的人頭。
那人頭上除了濃密的毛發,便是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格外醒目。
虞清歡鬼使神差地想躲,卻被吳提的視線纏住。
一不小心。
吳提驚詫的眼神,與她四目相對。
短暫地靜默之後,吳提大吼一聲:“抓住她!”
短暫的靜默之後,虞清歡拍拍小紅的背,小紅淡定地潛到水裏。
冒出個一頭的虞清歡,又消失了。
這忽隐忽現的,将一群漢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還以爲看到鯉魚精了!
吳提搶過弓箭,當先朝虞清歡的方向射去,可弓箭剛沒入水裏,虞清歡的小腦袋就十丈開外的地方露出來。
而那支箭,被一條繩子綁住腰際緊随其後的零接住了,反手又給扔了回來,劃過吳提的臉,直接紮進一個士兵的胸膛。
“追啊!”吳提咬牙,“跳水裏追啊!一群蠢貨!沒見過女人嗎?!就這也能給你們看呆了!”
于是,上千人撲通撲通跳進水裏,也甭管自己會不會遊泳,更沒有管自己的隊友會不會遊泳。
就這樣,大型抓人現場,變成了大型求救現場,一群糙漢在水裏矯情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會泅水啊!”
撲騰了半天,發現水剛剛沒過他們這些大高個的肩膀。
剛才那一頓撕心裂肺的叫喊,真是喊了個虛無。
趁這空擋,零搶過一匹好馬,揚鞭策馬奔騰,很快就消失在原野之中。
而虞清歡,正在水中不緊不慢地随波而流。
吳提算是明白了,這些蠢貨一個都靠不住。
他隻好獨自一人,策馬沿着河往下追。
可他一匹旱馬的速度,哪裏有小紅加上水流的速度快,很快連個屁都沒追上。
虞清歡望着縮成一個小圓點的吳提,先是大笑三聲,吼了句“傻狍子”,話音剛落,她便覺得自己太猖狂了,于是連忙捂住嘴巴,狡黠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轉啊轉。
一人一馬一貂,主仆三隻悄悄地離開河流,往岸邊的密林而去。
那裏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
零就在曲徑通幽處等候。
虞清歡把缰繩丢給他,拎着包袱跳進密林中,從皮囊裏取出一身幹爽的衣裳,将一身濕衣換下,接着駕馭馬匹,兩人盡全速朝目的地趕去。
歸雁城這戰火紛纭的十幾日,後宮的傾軋一刻也沒歇止,此時嘉佑帝還未接到西戎叛亂的塘報,而歸雁城的捷報,卻傳了過來。
好在捷報是劉孝傑寫的,劉孝傑隻說淇王妃在歸雁城中參與抗敵,沒提出淇王妃陸明瑜的身份。
嘉佑帝拿着捷報看來看去,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将捷報丢到衛殊面前:“衛殊,歸雁城大捷!”
衛殊面無表情,撿起捷報的手卻在顫/抖,他生怕自己看到什麽可怕的消息。
匆匆掃完捷報後,衛殊先是恭賀嘉佑帝大喜,接着皺眉道:“這淇王妃在歸雁城瞎摻和什麽?”
嘉佑帝因爲黃瑛瑛的丹藥,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看起來精神極了!
他聽了衛殊的話,也忍不住皺起眉頭:“你說得沒錯,打仗是男人的事,她一個女人家去瞎摻和什麽?淇王是怎麽管妻子的?人在揚州,到把妻子給管到了歸雁城,是不是悶着什麽大招要對付朕?”
衛殊道:“不若立即召回淇王妃,别讓她瞎攪和。”
嘉佑帝雖然也這麽想,但聽衛殊這麽說,他還就偏不這麽做,沉吟半響,這才道:“捷報上隻說她在歸雁城,其他什麽也沒提,想來就在那裏湊熱鬧,讓她湊吧!吓到了自然會回來。再者,她在那裏,淇王也不會急着回京。”
原來還不知定北侯世子被殺的消息,看來是被具表上奏的人給隐瞞了。
但衛殊并未因此放下懸着的心,盡管他表面再鎮定,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
嘉佑帝因爲精神大好,心情也跟着愉悅許多,近來他頻頻寵幸新進的那些美人。
國難當頭,這個兩鬓已經白了的老皇帝,卻打着證明他身體沒問題的旗号,放肆地聲色犬馬。
官員們私底下已頗多意見,知道藥是太子獻上的時候,連帶對太子沒什麽好印象。
嘉佑帝起身,剛想說什麽,忽然身形一晃,整個人腳一軟便要倒下,被衛殊眼疾手快給扶住。
衛殊沒有張揚,他将嘉佑帝扶到龍椅上坐下,按住嘉佑帝的人中,将嘉佑帝給掐醒,然後把茶盞遞到嘉佑帝面前,低聲問道:“陛下,您怎麽了?可要傳禦醫?”
嘉佑帝揉了揉眉心:“不必,想來是許久沒有用膳的緣故,隻是有些頭暈,身子沒有其它不适。”
衛殊連忙道:“臣給您傳膳去。”
嘉佑帝擺擺手:“行,去吧!”
衛殊走後,王公公走進來,嘉佑帝卻讓他取來丹藥,用水吞服,果然是極好的藥,吃下去整個人馬上又有精神了。
王公公有些擔憂,他小心翼翼地勸道:“陛下,近來您對這丹藥百依百賴,服食的次數也由一日三次變爲一日十數次,物極必反,咱還是找個禦醫來給您診診脈吧!”
嘉佑帝立即駁回:“沒想到你也這麽唠叨,朕以爲衛殊這般聒噪,所以朕才打發他走,難道你也想趁早滾蛋麽?”
王公公連忙賠笑道:“這哪能啊?奴才也是擔心陛下的身體。”
嘉佑帝道:“朕當然知道,你和衛殊是爲着朕的身體着想,但是眼下這個危急關頭,朕必須穩住了,不能輕易召禦醫,否則外頭會揣測朕的身子出了問題,一旦有人做此揣測,則人心不安啊!”
王公公低聲道:“但也不能這麽沒節制地服食丹藥啊!”
嘉佑帝道:“無礙,朕服食一顆,太子就要服食一顆,爲了太子的身體着想,黃才人也不敢用對身體有害的藥糊弄朕。”
嘉佑帝都這麽說了,王公公也不好說什麽。
因爲嘉佑帝對丹藥的需求量甚大,黃瑛瑛不得不加緊煉制,忙得腳不沾地。
然而就算她再忙,每次長孫翊服食丹藥之後,她都不忘給長孫翊沏杯茶喝。
看着毫無知覺的長孫翊,黃瑛瑛冷笑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