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嘉佑帝摸了摸下巴,那的确是一匹好馬,高大的身軀威風凜凜,順滑的鬃毛烏黑發亮,健碩的四肢強壯有力。
跑起來怎麽樣不知道,但看起來相當威猛,十分襯他,希望他這個弟弟别不識擡舉,否則他也隻有動手搶了。
他是九五之尊,本就該配上最好的。
韓将軍剛從帳篷裏出來,便撞上了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漢子,他憋着一股火氣,正愁沒地方發,登時就怒了:“哪個狗東西,竟敢撞本将軍!”
烏閃滾滾,暴雨傾盆。
韓将軍的聲音,被銀龍帶來的巨響蓋過,眼前的人聽不到,有些不明所以。
韓将軍又氣又惱,擡腿朝那人踹了過去,将那人踹翻在地,他尤不解氣,又踹了幾腳,直把那人踹下斜坡,他這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冒着雨去找長孫焘,尋思着怎麽讓淇王殿下自覺地把馬給交上去。
被他踹落山坡的人從泥污中爬起來,任大雨澆落一身髒污,他抱着手,無聲地笑了,一排白牙在電光中格外醒目。
沒錯,這正是安頓好流民後,便趕來幫長孫焘的楊遷和三夢,兩人混迹在長孫焘爲數不多的屬下裏,搞一些明面上不能搞的小動作。
就好比現在。
三夢挪到他身邊,問道:“你都幹了什麽好事?”
楊遷聳聳肩:“也就在他鞋裏埋了根鐵釘而已。”
話音剛落,郁悶地走到一棵大樹底下躲避暴雨的韓将軍,頭頂忽然一閃,依靠着的那棵樹被閃電擊中,一條粗壯的枝丫砸下來,幸好他躲避及時,否則一顆腦袋肯定給砸個稀巴爛。
僅此而已嗎?
不!
就在韓将軍躲避的瞬間,他旁邊的一棵樹又被雷擊了,這次雷電離他更近,被電流波及的他,忽然一個直挺,便被炸飛幾丈遠。
但雷電似乎不準備放過他,追着他便劈,他尚且來不及休整片刻,便被迫躲避雷電的攻擊。
“啪!”
“噼啪!”
“噼噼啪啪!”
韓将軍身邊的樹木,全都遭了殃,而韓将軍吓得哭雞鳥嚎,四處奔逃。
楊遷看着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衆人也被韓将軍鬧出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紛紛向他看去,但将軍正遭雷劈,衆人也不敢貿然插手,否則影響了老天收人,要是老天閑得慌,把自己也收了怎麽辦?
所以衆人隻圍着看,但并不敢出手相幫,韓将軍就這樣被雷電追得抱頭鼠竄。
“外面什麽動靜?”嘉佑帝随口問了一句。
二皇子有心表現,剛想起身,就被狂風吹動樹枝拍打在帳篷上的動靜吓得不敢動彈。
嘉佑帝眼裏藏不住的失望——他的士兵還處于生死存亡之際,他的臣子正在冒死奔走,自己的兒子怎麽就這麽慫?
王公公見二皇子不動,隻好豁出性命把頭伸出去看了一眼,僅僅隻是一眼,在差點被閃瞎雙目之前,連忙把頭縮了回來:“陛下,閃電正在追着韓将軍跑,仿佛活了一般,不劈死韓将軍不罷休!”
“混賬!吓傻了是嗎?怎麽開始說胡話了?”嘉佑帝狠狠地瞪了王公公一眼,想要親自去看。
結果風撩起簾子的刹那,韓将軍滿地打滾,滾了又起,起了又滾的模樣,以及滋啦滋啦閃過的電光,昭示着王公公并未說謊。
嘉佑帝立即喝道:“快讓他把身上的兵器解下來扔了!”
将士的長戟早已在逃上山時被扔下,現如今身上隻有短刀和匕首,可這兩樣兵器都有牛皮刀鞘護着,并不會招引雷電,且士兵的盔甲外層,也塗抹了特殊材料,所以哪怕在這樣的雷雨天氣,也不會遭遇雷電。
韓将軍這是造了什麽孽哦?
竟被這樣劈來劈去!
王公公尖銳的嗓音響起:“将軍,快解兵器,快解兵器!”
可惜聲音在雷暴聲中,像極了罵街的娘們,聲音潑辣卻不夠渾厚有力,逃竄中韓将軍根本沒能聽見。
最後,韓将軍爲了躲避從天而降的樹枝,躲到空曠的山頭,卻被一道閃電當頭劈中,當場給劈得外焦裏嫩,糊味在混雜着泥土氣息的空氣中撲鼻而來,分外清晰。
衆人的怔住了!
唯有三夢小聲嘀咕:“十六啊十六,你這招太狠了。”
楊遷道:“如此危急的時刻,這厮不思如何如何帶領将士度過難關,還一門心思地搞些旁門左道,要是讓他活着,不知多少人會死在他手上。”
三夢道:“還是殘忍。”
楊遷面無表情地道:“阿彌陀佛,我的殺孽真是太重了。”
嘉佑帝見韓将軍被劈死,心裏多少有些惶恐,雖然他不停安慰自己,這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可不知爲何,一種想法油然而生。
天罰。
這是否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想到這裏,嘉佑帝慌了,他常常一恍惚,便看到了毅勇侯的影子,特别是當衛殊在昏暗的燈光下出現時,那種感覺最爲強烈。
好幾次,他眼睜睜地看着衛殊變成毅勇侯,年輕時的毅勇侯,意氣風發的毅勇侯,他無論如何也争不過的毅勇侯。
可是揉揉眼,那個他欣賞的衛殊,甚至想收爲義子,給他最尊崇的地位的衛殊,又活靈活現地呈現在眼前。
他覺得自己累了,想要閉眼休息一下,可飄搖的樹影,轟隆隆的雷聲,以及密集的雨聲,使他根本沒有任何睡意。
好不容易入睡了,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了對話聲。
“王公公,陛下還好嗎?”
“衛指揮使放心,陛下一切無礙。”
“煩請公公仔細着些,天氣變化之時,陛下的頭瘋容易發作,這種時候缺醫少藥的,要是陛下發作起來可不好。”
“咱家明白,衛指揮使放心便是。”
嘉佑帝心裏湧起一股暖/流,這個臣子帶來的寬慰,讓他心裏舒坦,可接下來,衛殊的一句話,把他強忍着的心防給擊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