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衫男子把劍往地上一砸,船闆登時砸出了個大窟窿:“少廢話,快治傷!”
大夫不敢有任何遲疑,連忙從藥箱裏取出處理傷口的東西,準備用剪刀剪開傷口旁邊的衣裳,爲床上的人處理傷口。
藍衫男子卻一把搶過剪刀,道:“畢竟傷在肚子,不方便給你看,傷口我來處理,你隻需要告訴我怎麽做就行!”
大夫擦了擦冷汗,藍衫男子卻已剪開了衣衫,露出猙獰可怖的傷口。
血肉模糊,觸目驚心,他有些不适,卻忍住了。
大夫問:“可有傷及腸子?”
藍衫男子果真去掀開傷口看了一下:“看起來沒有,刀刺偏了,不過傷口頗深,流了許多血。”
大夫又擦了擦汗:“公子喲,你輕點,小心傷更嚴重了。”
藍衫公子道:“這不是沒有經驗嗎?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大夫道:“先用烈酒消毒,把污血清理幹淨,看看有沒有腐肉,如果有就把腐肉剪了,接着用止血散把血止住,最後再用線把傷口縫上。”
藍衫男子仔細一看,隻見傷口皮翻肉卷,因爲被水泡過,傷口周圍的肉都呈白色,而血從更深處冒出來。
他把情況如實告訴大夫,大夫連連稱奇:“令……夫人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個奇迹。從她的脈象來看,受傷時應該服用過救命的金丹,所以護住了心脈……”
藍衫男子又不耐煩了:“現在是感慨的時候麽?把酒給我。”
大夫心裏嘀咕,明明是個男的,卻稱爲夫人,還說不是斷袖。
但惜命的大夫不敢去管别人的斷袖之癖還是分桃之愛,乖乖把烈酒遞了過去,剛想告訴藍衫男子該怎麽用,他就把整瓶酒倒在傷口上,去洗皮肉裏的泥沙和溢出來的鮮血。
大夫吓了一大跳:“哎喲,公子,你怎麽這麽沒耐性?也要等老朽說完啊!洗完快用棉花吸幹烈酒,留在傷口裏會死人的!”
藍衫男子也吓着了:“你怎麽不早說!”
大夫同情地看着床上雖在昏迷,卻流了滿頭汗的“夫人”,委屈地道:“您也沒給老朽機會說啊!”
藍衫男子無奈,隻得用棉花把酒和血吸幹,好不容易止住血,他又把人家的傷口縫得歪七八扭。
但不管怎麽說,總算把傷口處理好了。
大夫拿起筆,開了幾貼藥方,把外用内服的藥都備全,又苦口婆心地叮囑了幾句,這才拿了診金背着藥箱離開。
藍衫男子把藥方交給貼身小厮,讓其把藥備齊後,揮退了衆人,疲憊地靠在床邊。
這時,一個婦人走了進來,柔聲問道:“阿綏,人怎麽樣了?還有的救嗎?”
被喚作阿綏的藍衫公子道:“大夫說他服了救命的藥,心脈沒有受損,沒有性命之憂,隻是失血過多,需要時間才能養回來。”
婦人面龐姝麗,舉止優雅,談吐大方,是個不折不扣的貴婦人,聞言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都怪爲娘,當初要不是爲了争一口氣,也不會向他們謊稱你是個小子,害你一輩子女扮男裝不說,還得像個男人一樣爲了家裏的生意東奔西走,娘真恨死自己了!”
這話像是常說,阿綏一聽,先是歎了口氣,最後還是耐心安慰:“娘,自從您嫁給爹爹後,多年都不曾有孕,祖父嫌棄您,祖母磨搓您,爹爹更是一房又一房的侍妾往屋裏收,您好不容易懷上我,要是不那樣做,現在哪裏還有我們兩人的容身之處。”
婦人又開始抹淚:“可正是因爲如此,你的婚嫁都不得自由,莫說得嫁心儀的夫君,就連普普通通嫁人都沒辦法。他們還逼着你娶妻,推一次兩次還行,可這次他們卻用奪你掌家之權威脅你,阿綏,你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阿綏一個頭兩個大,“他”雙手搭在婦人的肩上,咬牙道:“娘,您真的不用再爲我擔心了。他們想要我娶妻不是麽?這不有一個現成的!”
婦人遲疑道:“可他是個男子……”
阿綏立即道:“正因爲是男子,才配我的女兒身,我也就不用去禍害無辜女子了,您瞧瞧他,長了這樣一副美貌,穿上女裝一定驚爲天人,家裏的人定然發現不了。”
婦人道:“可這樣你會不會吃虧……”
阿綏道:“我這一身武藝,難道還會吃這弱雞的虧?娘,你瞧瞧他手無縛雞之力,肯定一推就倒。”
“等他醒來,我就立即挾恩威脅以求報,讓他男扮女裝做我夫人,陪我回家應付祖父母,和那些個烏眼雞似的天天盯着我們的姨娘。”
“等我把幾個不安分的庶兄弟處理了,牢牢握住掌家之權時,再放他離開。他要是不離開也成,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正好湊一對,這樣娘你也就不用擔心我的終身大事了。”
婦人還是不大放心:“可他身份不明,可不是什麽壞人吧?”
阿綏摸摸下巴思索許久,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一定是被哪家楚館逼良爲娼的苦命人,爲保清白之身他不惜自殺,但因爲鸨母看中他的姿色,舍不得讓這棵搖錢樹就這麽死了,所以給他服下靈丹妙藥吊住性命,他醒來後發現自己仍舊沒有逃出虎口,因不想面對凄風苦雨的未來,隻得趁人不注意跳進水裏再次尋死……啊,真是太可憐了!”
婦人瞠目結舌:“可、可以這樣說嗎?阿綏,你會不會想多了?”
阿綏斬釘截鐵地道:“這麽命苦的人,既然讓本公子救下,就說明他與本公子有緣,本公子一定會對他好的。”
婦人無可奈何:“阿綏,雖然娘覺得你這主意不行,但也别無他法,等他醒了,你要好好與他說,不管是錢财還是人脈,隻要他能夠幫我們,條件不過分都可以答應他。”
阿綏笑吟吟地道:“知道了,娘,等我與他談妥了,我們就給他弄個您的娘家侄女身份,選個日子就和他完婚。”
婦人擔憂道:“就怕他不同意。”
阿綏立即道:“怎麽可能不同意?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難道他不該以身相許麽?就這麽決定了,娘,您本就暈船,别說那麽多話,快回房休息去。”
婦人起身:“既然你心有成算,那娘就不唠叨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小心着點他。”
阿綏道:“知道了,娘,您放心吧!”
婦人走後,阿綏把劍拔起,握在手裏用帕子仔細擦着。
她喚作南宮綏綏,今年不過十八芳齡,是北方巨賈南宮家的家主,母親則是南方蘇姓富商之女,當年兩家爲了生意索性決定聯姻,隻可惜蘇氏遲遲未有身孕。
好不容易懷上了,卻是個女子,爲了應付嚴苛的公公,刻薄的婆母,還有一個賽一個比豬都能生的小妾,蘇氏隻得買通接生婆,謊稱生下的是個小公子。
這也導緻南宮綏綏從出生以來的悲劇——明明是個女兒家,卻被寄予厚望,被逼着像男子一樣去承擔責任,從未享受過女兒家被呵護在手心的感覺。
好在她很争氣,力壓一衆庶兄弟,在十六歲時成爲了南宮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家主。
隻是年紀到了,家裏頭就張羅着她的親事,她一個女子,總不能娶妻生子,被催得沒辦法了,隻好借着探親的名義來到南方,正好揚州不太平,她還可以在朝廷允許的範圍内,順道做點兵器生意。
回程路上,恰好遇見漂在江心順流而下的謝韫,用竹竿把人挑起來一看,我滴個神,生了一副好相貌,關鍵還是個男的。
于是她便打起讓謝韫男扮女裝做她媳婦的主意,這樣她也就不用禍害無辜女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想法一生,她便救下了謝韫,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謝韫神經一直繃着,從未放松下來,所以剛喝下藥不久,人便清醒了過來。
眼睛這才睜開,便被一道冷芒刺得眼睛深疼,察覺到危險的他,剛想殺對方個措手不及,接着便聽見“铿”一聲兵器沒入木闆的聲響,一張英姿飒爽的臉在眼前放大。
“姑娘,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