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殊聲音平靜,但透着凄涼:“陛下,臣蒙受您的大恩,此生此世都無法報答,那種情況下,臣怎麽能爲了自己的顔面,而當衆與二殿下鬧起來,那不是讓人看笑話麽?”
剩下的話,衛殊不用多說,大家心裏明白。
要是這事大白天下,丢人的說到底還是長孫策。衛殊這是爲了維護皇家顔面,這才不聲不吭,甘願承受欺男霸女的罪名。
嘉佑帝又問他:“那麽,在朕面前怎麽不忍了?”
衛殊一個大男人,竟然聲音哽咽:“陛下,您是臣的再生父母,臣把您當做最敬仰崇拜之人,願意爲您做任何事。”
“臣之所以在陛下面前還原真相,說到底都是因爲臣太在意陛下的看法的緣故。”
“臣不想陛下對臣有任何誤會,所以才在陛下面前把一切前因後果都披露出來。”
“除了以上的原因外,臣也有着與二殿下開誠布公的打算。前幾次的事情,使得二殿下對臣有所誤會,臣認爲這些誤會還是盡早解釋清楚的好,以免給陛下徒增更多煩惱。”
衛殊看向長孫策:“二殿下,此次臣之所以向陛下建議,您并不适合去東海滄山,并非因爲臣與您之間的私怨,而是臣真的覺得,您并不适合去。”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您因爲臣阻止您去請風先生,就想出這樣陰毒的方法來毀臣的名譽。這算什麽?在臣看來,這就是天真,幼稚!”
“您身爲堂堂皇子,不僅沒有大丈夫的胸襟與氣度,反而像個被寵壞的孩子,一點不如意就發脾氣!做事任性妄爲,不顧後果。”
“殿下,您可是天子的兒子,虎父無犬子,您這樣什麽時候才可以成熟,繼承陛下的雄才大略,扛起一個皇子應盡的責任?”
“臣承認,這次臣也和您耍了心思,臣知道您的計劃後,不僅沒有避開,反而将計就計。當然,臣能有什麽壞心眼兒呢?臣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讓您認識到自身的不足,意識到是時候該成長了。”
“不管您怨臣也好,恨臣也也罷!臣就是要借此事讓您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任何時候都不要高估自己,低估對手,否則吃虧的隻會是自己。”
“不是不可以耍心機耍手段,如果光明正大幹不過,那就必須在計謀上赢過對手。但如果兩樣都比不過,就先憋着!等有足夠實力了再行動,否則就是自讨苦吃!自尋死路!”
“殿下,此時您依舊覺得,自己适合去東海滄山麽?”
衛殊一段聲情并茂的演繹,徹底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讓嘉佑帝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他竟然不如一個未成親的孩子會當爹?
長孫策也目瞪口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和衛殊的差距在哪裏,不是能力,不是胸襟,不是出身,也不是做人。
而是胡說八道的能力,以及不要臉的程度。
天呐,他皇子生不是沒有見過兩面三刀裝模作樣的小人,但徹底被衛殊給折服了。
天下就沒有這種不要臉的東西!明明就是他将計就計坑了自己一把,反而被他說成了一切都是爲了陛下,爲了自己。
蠢貨才相信他的鬼話!
而這時,嘉佑帝親自走下來,扶起衛殊:“好孩子,辛苦你了。”
長孫策驚——原來蠢貨竟是他爹?
他不知道,因爲前面的矛盾和偏見,使得他對衛殊做得任何事情都不信任,認爲衛殊是在裝腔作勢,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小人!
但嘉佑帝的看法就不一樣了,他本身就欣賞衛殊,甚至動過收衛殊爲義子的念頭,經過此事,他對衛殊高看許多。
因爲在現在的他看來,衛殊是一個爲了維護他的顔面,可以忍辱負重甘願背負罵名的人。
不僅如此,衛殊明明看出了他這老二的蠢樣,明明被老二一直針對,可衛殊并沒有仗着他的寵信把老二踩進水溝,而是通過這種方式,苦口婆心地教導老二,讓老二認識自己。
有此臣子,夫複何求啊?
嘉佑帝被衛殊感動了。
這時,衛殊還善解人意地道:“陛下,是臣僭越了,臣不該越俎代庖,去管不該管的事情,若非陛下是明君,臣此時恐怕早已身首異處。”
老天,這男人怎麽這麽不要臉?
長孫策嘴巴誇張地張到最大。
被憤怒占據了理智的他,因爲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竟然醞釀了一口痰,“噗”的一聲吐向衛殊。
恰巧衛殊此時正感恩戴德地彎腰向嘉佑帝行禮,那痰,不偏不倚被吐到了嘉佑帝的臉上。
嘉佑帝伸手一摸,濃濃的痰讓他幾欲作嘔。
他怒不可遏,大喊一聲,扶着禦案咆哮道:“來人,把這逆子給朕拖下去,用狗皮膏藥把嘴縫上,三天三夜不許吃喝,此後沒有朕的命令,一步也不許跨出皇子府!”
衛殊冷笑蘊于眼底,帶着濃濃的嘲諷,他連忙斂住情緒,上前扶着嘉佑帝:“陛下,息怒。身子要緊。”
目眦欲裂的長孫策被帶走,嘉佑帝坐在龍椅之上,胸/口劇烈起伏,好半天才平複下來。
王公公手忙腳亂地爲他淨面,直把臉都擦紅了,嘉佑帝這才叫停。
方才衛殊的表情被王公公收入眼底,他吩咐小内侍把淨面用的水盆端下去,小心翼翼地勸道:“陛下,衛指揮使是真的爲您着想,奴才跟您一輩子,也比不上他貼心啊!”
嘉佑帝的臉色好了許多:“朕早晚被那逆子給氣死,看來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過夠了,腦子都沒了,都不會爲朕想想,一天隻知道争風吃醋。”
王公公道:“陛下,您息怒,二皇子還小,好好引導就好了。不過經此一事,奴才發現,要論對您的了解,誰都不及衛指揮使,正如這一次的事情,他笃定您不會怪罪于他,這才敢給二皇子吃這個教訓。像這種凡事都爲您着想的臣子,眼下真的是太少了。”
王公公這話,明顯不懷好意。表面上看是誇衛殊忠心,實則暗指衛殊揣測聖意,把皇帝和二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間。
嘉佑帝凝眉,似乎在思索這些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