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給我們姐弟取名‘穗’和‘實’,也是希望我們能平平安安開花結果,但若是沒了大秦這片土地,我們又去哪裏開花結果?甯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我願意去作證,哪怕讓我去死,我也願意。”
虞清歡望着眼前這個溫柔的女子,她好像水鄉的河一樣,那麽婉約柔情,沒有半點攻擊力,甚至弱不禁風如垂堤的柳兒一般,但毫無疑問,她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好,在此之前,你好好養病,相信董家也有很多事要處理,楊遷就先撥給你們用,讓他保護你,并且協助董實重整董家,等到需要作證時,還請務必記住你今日說的話,擡頭挺胸地爲這個國家盡一份力。”
董穗福身:“楚姑娘,謝謝你爲阿實所做的一切,也謝謝你今日的話,董穗必定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董實也拱手作揖:“楚姐姐,董實不會忘記曾經對您的承諾,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等他們姐弟認真拜/謝過,楊遷道:“楚姑娘,借一步說話。”
到了院子裏,楊遷提着劍沒好氣地道:“你們夫妻倆還真是蛇鼠一窩、狼狽爲奸、一丘之貉、沆瀣一氣!怎麽老把董穗推給我,你們還是人嗎?”
“大點聲,有本事你就大點聲。”虞清歡抱着手似笑非笑地道,“不想照顧董穗你就大點聲說出來,又怕被董穗聽見,又不想照顧她,跟我在這抱怨,你還算什麽好漢?你還是我兄長嗎?”
“噓!”誰知道,楊遷連忙捂住虞清歡的嘴,“嚷什麽嚷,妹妹你的溫柔賢淑端莊優雅都去哪裏了?這嗓門比街上最厲害的女人還能嚎,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好歹是姑姑和姑父的結晶,是淇王的王妃,是我的妹妹,體統!體統不能丢!”
虞清歡翻白眼:“我才沒你這麽慫的兄長,董穗又不會吃了你,怎麽待人家屋裏還緊張得擦劍,你的厚顔無恥哪去了?我跟你說,這事可沒商量,董家的種子給了我們那麽大的幫助,你總不能忘恩負義不管這姐弟倆的死活!”
楊遷賭氣地把頭扭到一邊:“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把董穗給供起來,明明奸細的事根本用不着董穗,你還……算了,不說了!”
事實上,楊遷說的沒錯,薛家與北齊二王子有關這事,隻要經長孫焘的手,就根本跑不掉,就算董穗不作證,也沒有什麽影響。
她之所以跟董穗說這些話,不過是讓董穗重拾生活的信心與希望,讓董穗以後更坦蕩地活着而已。
試想一下,不管董穗隐姓埋名,還是與薛揚和離,就算她身體脫了泥沼,但她永遠都會和薛家扯上關系,一生不得解脫,隻因她曾經是薛家婦。
虞清歡用請董穗作證的方式,表面上是她淇王府需要董穗這個證人,但實際上,是給董穗一條路。
這不僅讓董穗從一個不知該如何處置的薛二夫人,變成一個勇敢站出來爲正義說話的女子,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激起本該對生活失去希望的董穗的正義感,讓她覺得自己是有用的,是有骨氣的女子。
繞了這麽大的一圈,還不是爲了這姐弟倆好,如此一來,董穗也不會因爲被她幫助而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了。
被楊遷戳破,虞清歡也不解釋,隻是道:“沒有心理負擔,才能随心所欲,那姐弟倆已經夠難了,相交一場,我不想讓他們帶着心理壓力活着,更何況,如果一個人确信自己有用,那不管多苦多累的日子,都會因爲有這個信念而熬過去。”
楊遷摸了摸鼻子,爲剛剛沖虞清歡發火的事覺得愧疚,更在這個施恩不圖報的女子面前,感到有些自慚形穢。
“阿瑜,你和姑姑真的好像,幾乎如出一轍的相貌,還有同樣嘴硬心軟的性格,你們都很善良,值得被人溫柔以待。那草草我瞧着也是個不錯的人,但如果他真的傷害到你,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就算豁出性命,也會爲你讨回公道。”
“哥,謝謝你!”虞清歡十分感動,紅着眼眶道,“但是千萬别再直呼真名了,萬一被聽見,後果不堪設想。”
楊遷摸了摸後腦勺,笑的時候,露出好看的白牙:“知道了,楚姑娘。”
虞清歡道:“那我走了啊,我要去等那沒良心的家夥回來,質問他側妃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說完,虞清歡轉身離開,還向楊遷擺擺手,表示再會。
楊遷站在原地,眉頭高高地皺了起來,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等虞清歡走遠了,他忽然沖着虞清歡的背影大喊:“我跟你說正事,你怎麽顧左而言他,竟被你帶跑偏了!”
虞清歡回身,對着楊遷做一個加油的手勢:“加油!像個男人一樣,要有直面困難的勇氣!我看好你喲!”
說完,虞清歡腳底抹油開溜,留下剛被成功轉移話題的楊遷,在夜色下咬牙切齒:“這死丫頭,跟隻狐狸一樣,狡猾得很,也不知道随了誰!姑姑,似乎随的你呀……”
楊遷搖搖頭,轉身硬着頭皮進了屋子。
裏頭,董穗仍跪坐在幾前,見他進來柔柔一笑:“楊大哥。”
董穗前幾日病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時候,楊遷隻把她當病患,共處一室并不覺得有礙禮數,隻是覺得不自在。
可現在董穗在燈下的笑靥,忽然晃眼極了——她是一個柔弱卻美麗的女子,就像飄灑在田間的雨絲兒一樣,溫柔又多情,又仿佛夏日清荷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折射出奪人心魄的明亮。
楊遷忽然覺得自己與她共處一室多麽的不妥,他連忙後退幾步,抱拳道:“我就在外間,有事呼我一聲即可。董姑娘,早點休息,身體要緊。”
看着逃也似的離開的楊遷,董實搖搖頭:“楊叔叔分明就是在害怕與阿姐你共處一室,還找那麽多借口,阿姐,我跟你說,這楊叔叔拿女人最是沒轍,屢屢在楚姐姐手下吃虧呢!”
董穗溫柔地笑了:“阿實,淇王妃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你能得她教誨,是一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要懂得珍惜,更要像她所期望的那樣,努力的走下去。阿姐早晚會離開你,你要比任何人都要堅強,才能讓阿姐和天上的父親和母親放心。”
董實點頭:“阿姐,方才你那番話阿實聽了很受用,阿實爲你驕傲!”
“傻弟弟。”董穗拍拍董實的腦袋,目光卻放到了外邊,她什麽也沒看到,但一想到有楊遷在外邊守着,她便沒來由的心安。
虞清歡出了門,迎面便被驚慌失措的阿六給堵上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虞清歡面前嗷嗷叫:“王妃啊!您去哪裏了?吓死屬下了!屬下以爲要沒命了呀!還好找到了您!”
“你後退幾步!”虞清歡指着阿六,“别把鼻涕和眼淚灑我身上。”
阿六撩起衣擺擦了一把鼻涕眼淚,道:“這不是怕您遷怒嗎?先哭一下,沒準您心一軟,就不怪罪屬下了呢!這不,屬下猜對了!”
虞清歡踹了他一腳:“少油嘴滑舌,辦點正事,天天這樣,也不怕王爺把你給宰了!”
阿六嬉皮笑臉地道:“屬下就是靠這本事吃飯的!”
虞清歡正想說什麽,一個髒兮兮的人撲了上來,阿六飛起一腳,把人給踹得老遠,瞬間将虞清歡護在身後。
那人沒有反抗,就地滾了幾丈遠,像是力竭般趴在那,嘴裏嘟嘟囔囔幾個單調的字:“王妃……王妃……我是李、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