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在縣令莫名其妙的表情中拂袖而去,他比任何時候都着急,因爲他知道這條命已經别在褲腰帶上了。
虞清歡來到薛家門口,見事情已經整得七七八八了,便悄悄折身進了隔壁的院子,想和董穗商讨一下接下來的章程。
她來的時候,楊遷盤腿坐于小幾前,正抱着劍仔細擦拭。
董穗則靠在被堆上,耐心地教董實《商訓》,姐弟兩就着燭光看書,時不時傳來一陣笑聲,氣氛溫馨而和諧。
那是虞清歡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董穗,毫無疑問,這是個高挑的美人兒,纖柔頸,纖細的身材,以及白皙的肌膚,就像這水鄉一樣,帶着溫柔婉約的味道,讓人不由得身心放松。
盡管憔悴,但卻難掩骨子裏的柔美。
“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楊遷見虞清歡走進來,不由得一驚,連忙開口問道。
“那根爛草窩邊草回頭草要納側妃了,心情能好才怪。”虞清歡跪坐到楊遷對面,兩手無力下垂,腦袋頹然地砸在幾面上。
“側妃?!”楊遷一怒,把劍往地闆上用力一戳,那劍瞬間貫/穿地闆,沒入一尺有餘,“他事先跟你說了麽?”
不怪楊遷不知道,這幾日他都守着董穗,沒有離開這宅子半步。
聽楊遷這麽一問,虞清歡鼻子忍不住酸了起來,她額頭抵着小幾,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畢竟是親親表妹,平日隐藏得再好,看到表妹被欺負時,楊遷還是覺得心疼,忍不住揉了揉虞清歡的頭發。
“他這麽做委實不該,怎麽說你也是與他風霜與共的人,就算做不到從一而終,至少應該給你應得的尊重,怎麽納側妃這種大事都不告訴你,這是欺你娘家沒人麽?好好和我說說究竟怎麽回事,要是他對不住你,這個公道我一定會爲你讨回來,讓他知道你也是有人撐腰的!”
“楚姐姐,草草要娶側妃?側妃……那草草他是……”董實一看到虞清歡,連忙放下手中的本子,小跑着過來,聽到虞清歡和楊遷的對話,他有些不明所以,小小的臉蛋上寫滿了疑惑,因爲他還不知長孫焘的身份。
董穗也從床上下來,連忙向虞清歡行了個大禮:“民女拜見淇王妃。”
可不能讓病患跪着,虞清歡打起精神,親自去扶董穗:“不必見外,出門在外,沒那麽多講究,你叫我一聲楚姑娘便好。”
看到這一幕,董實少年老成的臉上,盡是驚訝的神色:“楚姐姐,你是……王妃?”
虞清歡和董實很熟了,也打心底疼愛這個孩子,聞言摸摸他的頭:“怎麽?不像嗎?”
董實猛點頭:“王妃不應該是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管去哪裏都前呼後擁仆從無數的嗎?天下哪有你這樣的王妃?每天都風裏來雨裏去的。”
董穗扯了一下董實的袖子:“不可對王妃無禮!”
董實認認真真地作了一個揖,脆生生地道:“先前不知楚姐姐就是王妃,冒犯了楚姐姐,董實在這向楚姐姐賠罪。可叫您王妃實在不習慣,不知董實能否再喚您一聲楚姐姐?因爲在董實心裏,您隻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大姐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
虞清歡/愛憐地戳了戳他的小臉蛋,道:“以前怎麽叫,現在便怎麽叫,董實喜歡就好。”
董穗很不好意思,恭敬地道:“王妃,阿實他不懂事,還請王妃見諒。”
虞清歡跪坐下來,恹恹道:“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聽到‘王妃’兩字,都坐下吧!不用拘謹,否則我在這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姐姐,你不必和楚姐姐客氣,她是個很好的人。”董實拉了拉董穗的袖子,也跟着坐了下去。
董穗也不再堅持,坐到了虞清歡的身邊,憔悴的臉上,露出一抹柔柔的笑意——可不是好人嗎?就像阿實所說,王妃娘娘哪裏是她這樣的?天下怎會有這麽好的王妃娘娘,怪不得連楊大俠也這般疼她。
楊遷本來還想再問虞清歡關于納側妃的事情,但因爲董穗和董的加入,他隻好止住話頭,在心底盤算着怎麽捶死草草那小子,爲妹妹讨回公道。
“聽百裏老頭說,你在薛家的生活有滋有味,我還以爲沒這麽快結束。”
虞清歡道:“我也不想這麽快結束,活了這麽大,還沒體驗過妻妾之争,本想把那群嬌滴滴的小妾狠狠虐一下再走,可惜薛家水太深,隻得盡快抽足離開。”
楊遷不忍提醒,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無比刺/激的妻妾之争她即将親身經曆,默了默道:“那些事就交給該煩惱的人去煩惱吧!你平安就好,女孩子家家的,不用攬那麽多責任在身上。”
虞清歡不由挑眉:“幾日不見,百煉鋼怎麽化爲繞指柔了?沒想到你這憨憨也有如此一面,以往還真是失敬!”
楊遷覺得自己是君子,懶得和女子做口舌之争,忿忿地轉過頭不說話。
虞清歡深吸一口氣,坐直身子,認真地看向董穗:“董小姐,我今夜來此處,是有要事與你商量,是關于你将來該何去何從之事。”
聽到這裏,原本就有些忐忑的董穗更顯緊張,隔壁的動靜她是聽到的,但作爲姐姐,她不能在弟弟面前輕易亂了陣腳,一直都強裝鎮定。
可她畢竟是薛家婦,她倒不怕薛家犯事牽連了她,她隻是擔心,以後應該怎麽做。
照顧阿實長大也不是不行,隻是等阿實有了家室,她便會成爲阿實的拖累……到時候阿實的媳婦必定容不下自己這個礙事的嫂嫂吧?
這種疑慮和憂心,在她看到虞清歡認真的表情時蕩然無存,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來,她想,這個隻看一眼便讓人心悅誠服的女子,或許會有什麽能夠幫助到她的好辦法也說不定。
思及此處,董穗輕輕柔柔開口:“王……楚姑娘,請您爲我指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