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長孫焘溫柔的神情,虞清歡心頭一蕩,道:“這東西,它如玉一般瑩潤,又如粟米般飽/滿,就叫它玉粟吧!希望它能讓天下百姓果腹,不再受饑荒之苦,也希望它能讓人懂得知足,不再輕易發動戰火。”
這個天下,是父親母親深深愛着的土地,也是她的夫君用命守護的地方。
如果山河遠闊錦繡燦爛,如果百姓安居四海升平,那麽她屈死的阿爹阿娘必定能含笑九泉,而與她命運相連的昭華肩上背負的責任也會少些。
“好,就叫它玉粟。”百裏無相伸手向虞清歡要回那十幾粒種子,“徒兒,你可知你手裏的這十幾粒玉粟,隻要種在土裏,今年的秋天,它們就會賺來一家五口幾頓的口糧。”
虞清歡聽到這個數字,感覺手心好像被烙了一般,握着玉粟的觸感,許久都沒有消失:“師父,董實姐弟已經自身難保,爲何董實還有能力藏着這東西,不被别人發現?”
“那小子,遠比你知道的有想法得多。”百裏無相道,“董家老爺去世後,他第一時間就接手了他父親的人脈,動之以情,許以重金,又用了些手段,把那些老掌櫃徹底收服。他讓老掌櫃帶着人照料暗地裏秘密種植的玉粟,玉粟成熟後便收了,就藏在附近的幾個莊子裏。”
“而那些接觸過玉粟的人,目前正被老掌櫃安排了高月錢的事,留在莊子裏忙活,根本沒時間也沒閑工夫散布關于玉粟的隻言片語。而且大家也不知道玉粟是個什麽東西,隻當是主家讓種的某種植物,所以沒人把它當作話題去說,消息自然就被瞞住了。”
“再者,董家夫婦驟然離世,誰能想到撐起門庭的會是個六歲的孩子?他在人前扮演着孤惶無依的小可憐,私底下卻把這些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最後,薛家隻知董老爺有一種不得了的種子,但也沒見過那種子長什麽樣,更沒想到在董老爺死後,董實會繼續打理董老爺生前種下的東西,還以爲種子被董家雪藏了,所以他們一門心思都撲在了董穗身上,想逼董穗交代種子藏在哪裏,結果反倒讓董實那小子有了暗度陳倉的機會。”
虞清歡知道董實早慧,但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手段,一時也有些震驚。
這時,百裏無相繼續道:“還有一事,說出來你隻怕會生氣。”
虞清歡蹙眉:“什麽事?”
百裏無相道:“董實已經什麽都交代了,你相公受傷的那晚,董實是故意撞上你們的。他雖然能守住父親的基業,卻改變不了姐姐的命運,于是他便隻身前往徐州,想要請求外祖家出面,幫忙把董穗從薛家接走。”
“結果他一個孩子出門太過惹眼,行蹤很快就暴露了。這才遭到了追殺。那晚他見你相公似乎會武藝,爲了尋求庇佑撞你們身上,反倒讓你相公挨了一刀。”
虞清歡不生氣,而是心疼,她看到董實,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衛殊。
董實年紀尚小,生活硬生生地把他逼成這種模樣,衛殊當年面臨的境況,又會比董實好得了多少?
所以虞清歡心疼啊!心疼這樣的孩子,心疼這年紀小小就這麽苦的人兒。
最後,她也隻是笑了笑:“昭華都不在意,我又怎會跟一個孩子計較?”
百裏無相搖搖頭:“怎麽?看你這神情,是想到了那晚船上救你的兄長?”
虞清歡瞥了他一眼:“老頭兒,你可住嘴吧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百裏無相又搖頭:“女娃子怎麽這麽粗魯?”
虞清歡道:“廢話少說,談正事。既然種子到手了,下一步要做什麽可安排上了?”
百裏無相道:“你就這麽不信任你相公?有他在,安排這些不過是小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更何況還有楊遷和三夢那倆小子在,再不濟還有白家那小子。丫頭啊丫頭,你可真是個小福娃,你都不知道自己身邊聚集了一夥怎樣了不得的人。”
虞清歡當然知道,但就是想頂他兩句:“他們很了不得嗎?”
百裏無相道:“當然了不得了!你的腦子都不會算嗎?白家财力雄厚,那白黎小子握着的銀子比國庫裏還多;那楊遷小子手下的人馬有十幾萬;而衛殊那小子統領着大秦最大的情報網;至于你夫君就不用多說了吧?一個‘淇王’名号,在百姓心中重如千鈞。丫頭,民心是最真實的曆史風向,大勢所趨,你們的路已經鋪好基石了。”
關鍵是,百裏無相所提到的所有人,都與她有不可分割的聯系。
是的,大勢所趨。
但這條路的前方還是千難萬難。
當上皇帝很難麽?隻要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領兵把皇帝老兒的頭割下來往正陽門一挂,再握着玉玺往龍椅上一坐,自然有無數蠅營狗苟下跪三呼萬歲。
然而當好一個皇帝卻萬分不易,千千萬萬的黎庶子民要兼顧,萬裏河山要守,文武百官需要駕馭。
無論是哪一樣?耗幹的還不是心血?掏空的還不是精力?
那個位子有多高,扛在肩上的責任就有多重,從長孫焘渾身的傷痕便可以窺得一二。
最後,虞清歡也沒有回答百裏無相的問題,隻是道:“夫唱婦随,我總會陪着他。”
百裏無相牙根酸得難受,他道:“你們夫妻,真不想讓人活,受不了,受不了。”
虞清歡轉移話題道:“老頭兒,你親自跑這一趟,有什麽收獲?”
百裏無相道:“也沒什麽收獲,薛家人壓根沒見到,隻是看守你們的灰衣人,有些意思。”
虞清歡道:“你也發現了什麽,對嗎?”
百裏無相道:“那小子看似這薛家的人,但實際上他卻可以做主你們的事。剛才給你的那些銀票,他可說掏就掏,什麽人随随身攜帶幾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