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一身狼狽,因爲摔了幾跤,渾身都是泥印兒,她跑到竈房,撲進張遠的懷裏後,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在她身後的地方,亮起了一連串的火把,還有沖天的怒吼聲。
“秀兒!秀兒!”
張遠喊了幾聲,在看到她脖頸上的淤青時,神情悲恸。
下一刹那,虞清歡的聲音便在他耳邊響起。
“抱進我們那屋,快。”
張遠不敢耽擱,抱着秀兒進了屋裏。
他前腳剛進去,一群舉着火把的男人,便沖到了張進的家門口。
“張遠,就知道是你這小子,你膽敢哄騙我女兒,看老子不剁了你!”
爲首說話的人,是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漢子,他面目猙獰,表情狠厲,一看便知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張遠從竈房裏拎了把鐵錘就走了出來,把鐵錘放在門口,不甘示弱地道:“嚷什麽,吵什麽?!趙老二,你還是不是男人?!對自己的女兒橫什麽橫!有本事你朝你婆娘橫去啊!”
那喚作趙老二的,就是秀兒的父親,他領着這夥人,則是莊子裏的男人。
他們雖然人多勢衆,但張遠從小就開始打鐵,身材長得魁梧而健壯,拎起錘子的手,臂上肌肉大塊大塊的,這一錘子掄下來,指不定會死人,大家都不敢貿然行動。
外面勢同水火,僵持不下,裏屋虞清歡對趙秀兒開始展開救援。
本來楊遷和長孫焘要在旁邊幫忙,但因爲趙秀兒是個姑娘,多少不方便,所以虞清歡便把他們趕到一邊。
“晏晏,他們以多欺少,草草要不要去幫張遠?”
虞清歡一邊下針,頭也不擡地道:“草草,這床上躺着的,是張遠心愛的女子,護住她也是張遠的責任,我們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這事得讓他自己去面對。”
虞清歡見長孫焘有些茫然,繼續解釋道:“他若是犯慫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護不住,那就當我們之前爲了讓他解開心結所做的一切都喂了狗,他也不配得到秀兒姑娘,但若是他死扛到底,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承擔作爲一個男人的責任,那我們再扶一把,總不叫他倒下。”
在虞清歡的施救下,趙秀兒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嘤 咛一聲,看到虞清歡的笑臉,面上的警惕也淡了些。
“醒了?”虞清歡問她,“剛剛這是要上吊來着?脖子都差點勒斷了。”
趙秀兒怯生生地看着虞清歡,像一隻可憐的小狗兒:“你是誰?”
虞清歡微微一笑:“我是一個醫女,那邊的兩個男人是我的夫君和他大哥,路過此地,暫時借住在張師傅家。”
趙秀兒一個激靈:“張師傅?張遠哥,我張遠哥呢?”
虞清歡把針收回手腕的镯子裏:“你傾慕的男人,正在外面守護你。”
趙秀兒下意識地臉一紅,接着立即就要起身:“他們人多,張遠哥打不過,我去幫他!”
虞清歡連忙按住她:“你若是死了,那你張遠哥用命護你也沒什麽意思,你傷得很重,需要好好歇着。”
趙秀兒下意識地拉起衣襟,生怕别人瞧見她渾身的傷。
是的,遍體鱗傷,有新有舊,燙傷、割傷、燒傷、掐傷、利器劃破的傷,什麽都有,身上還有的地方淤青沒有散去,可見是剛剛打的。
“誰打的?”虞清歡問她,“說出來也許不能爲你做主,但弄殘兩個禽 獸不如的人,我還是可以的。”
趙秀兒眼眶蓦地就紅了:“善人,救我……”
原來趙秀兒她娘還活着的時候,他爹就一直和村裏的寡婦鑽小樹林,那寡婦模樣長得俊,身嬌體軟,把趙秀兒他爹迷的是神魂颠倒。
而且她慣會做人,哄得整個莊子的人對她們孤兒寡母呵護備至,但私底下卻是個兩面三刀,心思狠毒,水性楊花之人,可以說是當了表子還立牌坊那種類型。
那寡婦看上了趙老二,因爲趙老二會點魯班手藝,家底也比較殷實,所以她就各種針對趙秀兒她娘。
比如說挑撥是非,聯合莊子裏的人孤立趙秀兒她娘,讓她在莊裏待不下去。
更惡毒的是,她夥同姘夫一起,誣陷趙秀兒她娘與人通奸。
趙老二一氣之下,就把趙秀兒她娘活活打死了。
當然,寡婦的惡毒隻有趙秀兒知曉,因爲她從來不避着趙秀兒,在剛帶着兒子嫁進趙家時,她就在趙秀兒面前講她如何把趙秀兒娘親給活活逼死的事迹,那時趙秀兒才四歲。
那寡婦對趙秀兒可從不吝啬,吃的穿的全是莊子裏最好的,人人見了誰不誇一句她是個好後娘。
但也因趙秀兒的衣裳總是又新又漂亮,莊子裏的同齡人都孤立她,除了長她幾歲的張遠,她沒有任何朋友。
趙秀兒曾哭着跟她爹說那寡婦的歹毒行徑,反而換來一頓毒打,趙老二覺得趙秀兒不懂事,寡婦什麽好的都緊着她,她竟然因爲人家是後娘,就去誣陷寡婦,所以每次趙秀兒說一句寡婦的不好,趙老二都會打她。
後來等徹底拿捏住趙老二後,寡婦愈發變本加厲,她開始虐 待趙秀兒,動辄打罵,經常把趙秀兒打到吐血。
有時打得太嚴重兜不住了,她就去趙老二面前嘤嘤嘤,說趙秀兒又針對她,把身爲後娘的委屈都哭出來,然後再和趙老二滾一次炕。
趙老二被老二支配了腦子,便會惱羞成怒地把趙秀兒狠狠地打一頓。
所以就算有人看到趙秀兒一身的傷,都以爲是趙老二動的手。
又不是後娘苛待,那可是趙老二打親閨女,誰也不好說什麽。
趙秀兒便是這樣被打大的。
偏偏那寡婦還買一身身花俏的衣裳給趙秀兒穿,讓趙秀兒遮住那滿身的傷,說起來都諷刺。
趙秀兒這一生,用慘字不足以形容,至于他和張遠的感情——一個受盡折 磨遍償人間苦澀,一個從小失去父親,被迫扛起家的責任,這樣的兩人惺惺相惜,把彼此當作生命裏的救贖不足爲奇。
可是,趙秀兒卻被秦氏賣去城裏做妾,張遠無權無勢,兩個有情 人怎麽可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