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責于自己害了女兒和姑爺,但她卻不表露分毫,把所有情緒藏在心底,規矩着小茜和綠猗不給謝公子添麻煩。
回了書房,十五個暗衛靜立在面前,謝韫分别遞給衆人一本折子,吩咐道:“按照上面的章程去辦,你們是王爺培養出來的精英,我相信你們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能辦好差事,别讓王妃有後顧之憂。”
“阿六,相比其他暗衛來說,你的存在并不是什麽秘密,尋找王爺和王妃一事,就交給你去辦,往哪裏找,什麽時候找到,你自己要把握好。”
阿六臉上沒了一貫的嬉皮笑臉,整個人沉着而鎮定,十五個暗衛裏,他的武功最低,連在衛殊手下過十招都做不到,但他卻是最有頭腦的一個,隻要他願意,可以自由轉換成任何一種類型的人,尋找王爺和王妃一事交給他去辦最合适不過。
最後,謝韫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和白黎接洽,把事實告訴他,請他協助你……你們隻需要記住一點,千萬别讓人傳出王爺和王妃已死的消息,否則事情就難辦了。”
阿六擲地有聲地道:“請公子放心!”
長孫焘的失蹤,虞謙的“緻士”,徹底打破了官場的平衡,有人忙着成爲繼二人之後的人上人,有人忙着準備落井下石。
就比如說相府,派出去尋找虞清歡的人就有好幾波,他們都帶着同一個命令——務必要找到二人的“屍體”。
無論京城如何風起雲湧,都影響不到這兩個人。
此時,他們正在女學毫不避忌地下棋。
“赫霞,你的棋藝精進不少。”
“自從嫁到大秦,整天都閑着,不能暢快地跑馬,也無法随心所欲地活着,閑着沒事做隻好琢磨這棋藝,能不精進麽?”
“大秦女人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還有三從四德禮義廉恥綁着,打出生那一刻起,何曾自由過。”
“我在北齊的時候,從未看過别人的臉色,現在連說一句話,都要琢磨半天,考慮這考慮那,真是憋屈。”
“你算是好的,至少你嫁的是人中龍鳳,你需要看别人臉色,但有更多的人需要看你的臉色,總比嫁給一個碌碌無爲的男人,爲他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最後還要和小妾争風吃醋,變得面目全非要強。”
“漪初,你仍舊不甘心麽?”赫霞落下一子,望着天邊将要散開的雲,“可是他……”
白漪初苦笑:“若是非要成親,想來想去也隻有那樣的人可與我相配,我也自認爲自己不差的,但回京這麽久,我依舊看不明白,爲什麽他會對一個出身和長相都普通的人那般情有獨鍾,有一次在街上,我見二人出遊,那女的不過是鞋子髒了一小塊,他竟然蹲下來替那女的擦幹淨,堂堂王爺之尊,被多少雙手捧上神壇,卻在街頭爲一個女子擦鞋,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赫霞公主把棋子往棋盒一扔:“我平時不是什麽愛管閑事的人,但……漪初你是不知道,殿下心裏有個心心念念的人,而那人就是淇王妃,我去過殿下的書房一次,裏面藏了很多女子的畫像,有八 九歲的樣子,也有少女時的樣子,有次我去爲殿下送羹湯的時候,發現殿下竟然在拿着畫像端詳,表情就跟個丢了魂魄的傻子一樣。”
白漪初也沒了下棋的興緻,她有意無意地道:“你我都争不過這個人,你說若是她真的死了,就不用和她争了?”
白漪初說得很自然,有些像賭氣之下說出來的話,給人一種嘴巴上這樣說,但卻沒有這樣想的感覺。
赫霞公主毫不懷疑白漪初的用心,隻當白漪初是在說氣話,其實心裏并沒有想要誰的命。
她在心裏把這番話咀嚼了幾遍,忽然想知道,是不是淇王妃就此死了,殿下就不會念着她了?
這樣的念頭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見赫霞公主有些走神,白漪初遞給她一盞茶:“赫霞,你在想什麽呢?想的這般入神。”
赫霞公主回過神來,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明明有打定了主意的堅定,她微微一笑:“我在想皇叔和皇嬸逢此大禍,能不能安然無恙地度過。”
白漪初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這才道:“這天兒那般冷,一般人在江裏泡個一時半會兒的都能要了老命,若真如衛指揮使所說,淇王夫婦是受了重傷才落入江裏,隻怕他們也活不了了。你瞧瞧麒麟衛在江裏撈出來的那數百具屍體就能想象當時情況有多危險,他們不可能不受傷。”
赫霞公主蹙眉:“你是這麽想的麽?”
白漪初道:“隻怕不止我這麽想,天下人都這麽想,否則大家也不會急吼吼地劃分淇王的勢力,還不是笃定了淇王活不成麽?否則放在平日他們哪敢?所以淇王夫婦活着的幾率是真的微乎其微,就算真的回不來,大家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聽了白漪初的話,赫霞公主愈發堅定心中所想——大家都認爲淇王夫婦活不了,不過她卻覺得他們不會那麽容易就死了,若是她派從北齊帶來的高手去尋找二人,悄無聲息地了結了他們,想必也不會引起注意,畢竟大家都覺得他們活不了。
漪初說得對,隻有她真正地死了,死透透的,才沒有任何競争力,才不會讓人日夜惦記。
當然,赫霞公主希望他們夫婦爬不出寒江,就此死在冰冷的水裏,省得髒了她的手。
思及此處,赫霞公主神色明顯輕快許多,她笑道:“漪初,你并不心悅他,你隻是覺得他配你。”
白漪初笑了笑,沒有接這話,她道:“赫霞,你後悔嫁到大秦來麽?”
赫霞公主道:“不後悔,早晚有一天,這裏也将會成爲我任我馳騁的一片草原。”
白漪初笑而不語——不,這是是她的天下。
她不想做女帝,她沒那麽大的野心,也裝不下如此大的天下,她隻想做下棋的人,以天下爲盤,所有人爲棋,把控他們的生死與悲歡。
正如她三言兩語,就挑起赫霞公主的殺心一般。
雖說人心深似海,但她卻覺得人心如紙薄,隻要看準角度,輕而易舉就可以讓它左右搖擺。
她與赫霞相識多年,她知道赫霞動了殺心,雖說淇王夫婦很可能真的死了,但她做事從來都未雨綢缪,所以她挑唆赫霞公主把淇王妃當眼中釘,萬一淇王妃沒死,赫霞公主也能補一刀。
至于長孫焘,得不到她就毀掉。
從來如此,她想要的任何東西,得不到就該在這世上消失。
赫霞公主起身抖了抖衣裳:“漪初,還好認識你,否則身在異國他鄉的我,應該怎麽熬過這漫漫人生。”
白漪初也跟着站了起來:“你要體諒你父皇的苦心,或許你在大秦的日子不比北齊,但至少比留在北齊成爲拉攏部族的棋子強,你從前不是很向往大秦的繁庶麽?”
赫霞公主的笑容在唇角變淡:“那也是想在大秦找一段戲文裏寫的兒女情長。不說我了,你呢?女學亂成這個樣子,你準備怎麽做?”
白漪初輕輕笑了,色若春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盡我所能吧!”
赫霞公主道:“都是這些夫子拖累了你,否則依你之才,也不至于……”
白漪初正想說什麽,便聽到不遠處有一個媽子的聲音響起:“原小姐,你在這裏站這麽久做什麽?”
赫霞公主的視線被引了過去,白漪初狀若無意地道:“女學的确堕 落了,連原家的庶女都敢這般大膽,偷聽你我說話。”
“原家庶女?”赫霞公主臉色完全冷了下來,“還真是大膽到連死也不怕呢……”
白漪初目光一閃,問道:“赫霞,你不會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