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孫焘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轉變,又聯系到自己和川平郡主長相雷同,虞清歡很快便對自己的身世産生了懷疑——她正是長孫焘尋覓了多年的瑜兒,小茜才是娘親的女兒。
雖然小茜和楚氏長得一點都不像,但仔細看來,小茜的五官比楚氏的還要秀美,楚氏生着柳葉眉,杏仁眼,笑起來溫婉動人,而小茜卻是撫形眉,擁有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甜甜的,像一隻憨态可掬的小動物。
可當小茜把頭發梳起時,她們的輪廓,生得如出一轍,她們并不類似,卻極爲神似。
而小茜的額頭,竟有幾分像虞蹇。
“小茜。”綠猗望着鏡子裏的小茜,道,“你與王妃的娘親長得真像,平日 你把額頭遮住,我愣是一點都看不出,如今這麽一看,真的是像極了!”
小茜連忙從虞清歡手裏搶過梳子,把劉海放了下來,這才長長吐了口氣:“以前夫人就與我說,我比小姐長得像她,爲了不讓小姐多想,夫人爲我梳了劉海,讓我以後都要把額頭遮住,夫人真是個善良又貼心的母親,對小姐是真真好。”
聽着她們的對話,虞清歡猶如雷擊,怔在了當場,她的靈魂仿佛被抽幹,隻剩下一具空殼,猶如站立混沌之中,渾渾噩噩。
耳邊的聲音,刹那間被拉長,變得遙遠而缥缈,腦海深處的記憶,卻霎時翻湧而來。
明明病了的時候,是娘親衣不解帶地照顧,傷了痛了,也是娘親心疼,若是犯了錯,娘親也會毫不留情……那麽柔弱溫婉的娘親,把所擁有的最好都給了自己,把全身心的愛也給了自己。
爲什麽?
偏偏,娘親不是真的娘親?
明明十數年來的母愛,是真實而毫不摻加的。
可爲什麽?
偏偏,是自己搶了别人的娘親?
那她,究竟還剩下什麽?
虞清歡的臉,迅速蒼白下去,她忽然覺得天塌了,世界也崩潰了,心裏的抽痛,猶如海浪撲岸,一浪高過一浪,把她的心拍得千瘡百孔。
她不高興!
她一點都不高興!
當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每當想到娘親,她又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好像有了娘親,她便有了全世界。
可現在,連娘親都不是真的,那麽她的世界還剩下什麽呢?
她一無所有!
虞清歡丢扔下木梳,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一路上橫沖直撞,推翻了幾個丫鬟,撞倒了無數的盆栽,跌了好幾次,弄得自己一身泥污,一身狼狽。
“暮梧居”幾個大字模模糊糊,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遙遠而虛幻。
她闖了進去,站在門口,望着正在挑選衣裳的長孫焘,怔怔的,就那麽站着。
“蒼梧,蒼何!帶着暗衛把暮梧居守好了!若是有人靠近,一律格殺勿論!”長孫焘沉聲吩咐了幾句,扔下拿在手裏的衣裳,轉身,四目相對。
一瞬間的沉默,一瞬間的緊張,虞清歡急喘着,扶門望向長孫焘,唇角張了張,眼淚簌簌落下。
“我是誰?”虞清歡邁向長孫焘,就像踩在刀刃上,每走一步,她的臉便白一分,每走一步,她眼淚愈加洶 湧,最後,她泣不成聲,“告訴我……我是誰?!”
她問完,靜默,死寂,沒有任何聲音。
長孫焘被虞清歡問得手足無措,神情掩不住的慌亂,他沖過來,握緊虞清歡的雙手,想擦去流滿那張小臉的眼淚,但不知怎的,卻越擦越多,他慌得不成樣子,一把将虞清歡揉進懷裏,語無倫次:“你别哭……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但你别哭!”
虞清歡抵着他的胸膛,眼淚洶 湧而下,哭得撕心裂肺,伸手捏緊他腰際的衣裳,虞清歡聲音沙啞,仿佛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鈍刀在鋸着自己的心:“淇王,我不是陸明瑜,對不對?!你告訴我,我不是對不對?!”
“王妃,”胸 前的涼意,何嘗不像利劍穿心,虞清歡的眼淚,當真要把他的心挖空了,挖穿了,“你不要哭,本王從頭告訴你。”
“你以爲我想哭嗎?”虞清歡聲淚俱下,“我忍不住怎麽辦啊!”
壓在長孫焘心上的那塊大石頭,瞬間裏卸去了——有其它的情緒就好。
長孫焘伸出手,握住虞清歡的後頸,緩緩移下些許,摩 挲着那塊猙獰的傷疤,輕聲道:“你是瑜兒,這塊疤是我留在你身上的罪證,你小的時候就很聰明,在師父和師娘面前總是不哭也不鬧,等師父和師娘一走,你就會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然後師父就會揍我,怪我欺負你。”
“那是我第一次抱你,你忽然就哭了起來,我真的吓壞了,不小心把你摔在地上,你滾到了火盆邊燙傷了,我那時就是一個混蛋,因爲害怕師父的責罰,竟給你用了偏方,導緻你留下這塊不可磨滅的疤痕……你是瑜兒……是我的瑜兒……”
虞清歡不信!
她一個字也不信!
長孫焘在說謊,在騙她!
她是擁有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娘親的虞清歡,不是自小家破人亡的陸明瑜!
她才不要做别人,她就想做虞清歡,就想留下她的娘親!
她才不要做什麽陸家遺孤,才不要做什麽長孫焘的瑜兒,她隻想要那天下最好的娘親!
“你根本就是想她想瘋了!”虞清歡一把推開長孫焘,很用力,把長孫焘推得一個趔趄。
虞清歡歇斯底裏,沖他大聲吼道:“所以把我當成替代品!你根本就是個大騙子!你在騙我!”
“不是!本王從未把你當成誰,你就是你,是本王的妻,也是本王的命!”長孫焘慌忙解釋,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本王承認,最初是因爲你的長相,才會一次又一次心軟,但後來的淪陷,全是情難自禁心不由己,不管你叫什麽,身份如何,讓本王心心念念情根深種的,是你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