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歡微微表露的忐忑和緊張,在邢禦醫說一切無礙時蕩然無存——既然敢讓小茜去請禦醫,她作爲陸判的傳人,改個脈象有何難?
再說,她不是那等坐以待斃的人,之所以故意假裝在左手上動手腳,無非是爲了試探白漪初,很顯然,白漪初并不像外表那麽無辜。
自邢禦醫搭上脈後,虞清歡爲了避免引起懷疑,她從未再看白漪初一眼,一來她覺得白漪初怎麽想無所謂,二來她也不想看白漪初活吞蒼蠅的表情。
她做事向來有明确的目标,既然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那些細枝末節也好,餘興節目也好,她并不是那麽在意。
“王妃,”靖心斂身福禮,“見到您和小世子安然無恙,奴婢也就放心了,請您務必照顧好身體,太後在宮中會一直牽挂着您,奴婢告辭。”
靖心施施然走了,邢禦醫又開了幾副安胎藥,也顫巍巍地背起藥箱,被小茜送了出去。
該走的人都走後,虞清歡回到桌前,和珍璃分吃她最喜歡的紅豆小涼糕。
夫子們主持公道,也沒有主持出個所以然,最後拂袖離開了。
禮夫子臉色鐵青,難看到極緻,白漪初走過來勸她:“我和淇王妃曾有些交集,她這個人性子就這樣,但不是什麽壞人,夫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與她計較,她畢竟是親王妃。”
禮夫子一聽這話,火蹭蹭就上來了:“性格壞不能當做胡作非爲的借口,我做了十幾年的夫子,從未遇到過這種學生,不敬師長又沒禮貌,牙尖嘴利還不讨喜!”
琴夫子歎氣:“唉……性格不好也就罷了,和她那琴藝比起來,刁蠻任性都是可以接受的範圍。”
棋夫子也無可奈何地道:“一個月後太後和皇後要考較淇王妃,她那爛透底的棋藝,實乃我有生遇到之最差,我這幾十載積攢起來的聲譽,早晚要被她敗個一幹二淨,她要是在太後和皇後面前出醜,豈非丢我們的臉?!”
言夫子苦着臉道:“看樣子王妃在‘德容言功’方面,也不會有什麽造詣,當真是愁煞人了。”
與愁眉苦臉的衆夫子比起來,白漪初顯得平和許多,她認真地聽完幾個夫子的抱怨,最後說道:“人無完人,其實各方面都能均衡發展的人很少,雖然淇王妃的琴棋不行,但是她的書畫卻是登峰造極,爐火純青,太後和皇後娘娘都不是一般人,又豈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夫子們不要太過憂心,兩位貴人必定不會因爲淇王妃在這方面的短闆苛責于我們。再者,淇王妃身懷有孕,想來無論是太後還是淇王,都舍不得她在這裏久待。”
一番話,既寬慰了夫子們,又客觀地分析了虞清歡出現短闆的情況,表面上看沒有什麽錯處,實則卻是包藏禍心。
真正有責任感的夫子,在發現學生存在問題時,必然會想辦法爲學生解決問題,幫助學生提升,而不會像白漪初這種,用每個人都有短闆來安慰自己,這樣做的後果便是,讓夫子覺得除了書畫以外,其他方面都不好就是虞清歡無可改變的情況,她們便不會用心去教。
夫子都不用心,本來就在這方面存在問題,像無頭蒼蠅一樣沒有方向的學生,又怎會得到進步和提升?
白漪初這招,真是太妙了!
果然,在下午的課時,幾個夫子發現虞清歡在這方面沒有什麽天賦後,便直接采取放任的态度,沒有去管她,也沒有去糾正她的錯誤,仿佛隻要虞清歡不給她們惹事就好一樣。
因爲有了中午的插曲,整個下午的課都上得十分平順,直到子時,言夫子下學離開後,那隐藏在日常平和之下的污糟事都暴露出來。
虞清歡是根刺,誰都不敢輕易招惹,隻好一門心思地去針對原鸢,尤其是江小姐,她在虞清歡這裏吃了虧,正好一肚子火沒出發,夫子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沖過去,把硯台打翻,還用筆洗裏面的水潑了原鸢滿頭滿臉。
原鸢不動怒也不說話,沉默地任她潑,沉默地任她扯了幾把頭發,又沉默地任她扇了幾巴掌。
整個過程不言不語,直到江小姐打夠了,罵夠了,欺負夠了,這才小聲地說了一句:“你還打嗎?不打的話我收拾了。”
江小姐一口啐在她的臉上,低聲罵了幾句“晦氣”,“喪門星”之類的話後,招呼着和她要好的幾個小姐一起離開。
在經過虞清歡身邊時,珍璃郡主不小心碰了一下她,她下意識想要開罵,結果虞清歡隻是把眼皮擡起來,她便打了個寒顫,想要罵出口的話,都噎在了嗓子眼,隻得悻悻甩了甩手,然後走了。
等小茜收好東西後,綠猗把虞清歡扶了起來,虞清歡牽過珍璃郡主的手,也走在回卧房。
路上,珍璃郡主歪着頭問虞清歡:“小舅母,那個小姐好可憐啊!你不幫她嗎?”
虞清歡拍了拍珍璃郡主的手,道:“珍璃,你看到原小姐被欺負時,周圍的人的表情,以及她本人的反應了嗎?”
珍璃郡主嘿嘿傻笑,并沒有接話。
綠猗把話頭接了過去:“其他人都是一副見慣不慣的神色,而她本人也似乎習慣了,很顯然,原小姐不是第一天被欺負。”
虞清歡點了點頭:“身而爲人,不僅要學會自尊自愛,還要自立自強,若是原小姐自己沒辦法挺起脊梁,那就算别人能幫她,也隻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就算有人願意時常伸出援手,她也要不是扶不起的阿鬥才行。”
綠猗點了點頭:“王妃說得甚是有理,人貴在自尊自愛,也貴在自立自強。”
虞清歡道:“走吧,上了一日的課,累死了。”
珍璃郡主那兩個丫頭,煙翠和碧絲,傻裏傻氣的,一點用處都沒有,虞清歡讓小茜去幫忙照顧珍璃郡主睡下,待小茜回來之後,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不到卯時,綠猗便把虞清歡從床上拉起來。
不得不說,這女學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才短短一日,虞清歡便被這車輪戰般的課程磨去了一些尖銳的棱角。
如此周而複始,這般摧人心智,就算她再野,性子估計也能很快給磨平。
虞清歡打着哈欠,拖着疲倦的身體走去學堂,正走到半路,便聽得殺豬一般的尖叫聲,很快,江小姐從她的卧房中沖出來,風風火火地沖去原鸢的寝室,發現原鸢不在,又折返回來,迅速地跑去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