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焘要死了,而且還是她害的。
要多少詞彙,多少語言,才能表達她内心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虞清歡緩緩松開謝韫的外披,小臉急遂蒼白下去,她愣怔在那裏,第一次失去了熟悉的淡定,她呆呆地看着謝韫,看了好久,一眨眼,有眼淚簌簌而落。
“藥方給我,我會救他。”最後,虞清歡說出這幾個字時,已經失了聲。
謝韫神色黯然地道:“藥方,隻有昭華一人知道,或許,阿零也知道,但阿零不會告訴你。”
虞清歡沒有再接話,轉身走了出去。
謝韫望着她,眼底有歎息,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王妃,對不起。”
虞清歡沒有聽到,她也不想聽任何事情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麽意義,此時此刻,她滿心滿眼的都是長孫焘活不久了這個消息。
謝韫怎樣,她沒空去理會,天色怎麽樣,她不在乎,她的心好亂,好像有一隻兇戾的小獸,在心頭蠢蠢不安地啃食着。
“不是讓你好好睡覺麽?大晚上出來閑逛什麽?”長孫焘的聲音忽然響起,虞清歡扭頭一看,他正站在回廊之上。
黑衣,黑發,與夜色融爲一體,但他的臉,在這夜色涼如白璧。
一盞昏黃的燈,灑了細碎的柔光在他身上,添了些溫柔,也添了些溫暖,好像辛苦勞作一天,披星戴月而歸時,所愛之人亮了一盞燈,守着一桌可口的飯菜等在桌前一樣。
這麽絕妙的一個人,怎會活不長了?
那隻小獸,又在啃她的心,讓的胸腔,又緊又堵,難受到無法呼吸。
長孫焘似察覺到她的異樣,眉頭微微蹙起:“怎麽了?”
虞清歡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外露,唯恐被長孫焘發現,她忽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餓了,胃疼。”
長孫焘似乎歎了口氣,走到她面前,問道:“想吃什麽?”
“什麽都可以。”虞清歡伸手抱住長孫焘的腿,“你給我什麽我就吃什麽。”
長孫焘擡腳,想要抽出來,結果卻把虞清歡甩了出去。
“你……”長孫焘神色微動,似乎受了些許驚吓。
虞清歡爬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啊……我要死了。”
“這麽凄慘的一幕,本王不忍心看到。”說着,長孫焘轉身就要走開。
“……”
虞清歡一動也不動,仿佛陷入了昏迷之中。
長孫焘邁出兩步,沒有聽到聲音,複又回眸向她望過來,見她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連忙折身去看她的情況。
結果,就在長孫焘俯身 下去,虞清歡猛然旋了個身,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淇王,抓到你了。”
長孫焘沒有準備,被她拉得往下一傾身,差點就撞在她身上。
虞清歡緊緊摟住長孫焘的脖頸,把腦袋搭在他肩上:“我餓了,想吃東西。”
“放手,”長孫焘扯她的手,“本王帶你去吃。”
虞清歡固執地道:“見不到吃得我不放,你把我當傻子哄呢!”
長孫焘直起身,虞清歡整個人挂在他身上,但還是沒有放開手。
他很高,真的很高,憑空吊着的虞清歡,腳尖才到他的膝蓋下一點點。
長孫焘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去摟住虞清歡的腰,把她往上一提,防止她掉下來。
于是,虞清歡就像一個大孩子一樣,坐在他的手臂上,一起去了廚房。
翻了一圈,廚房裏沒走剩下什麽吃食,兩個都是有良心的主子,總不能去把廚子從床上薅起來,爲他們做飯。
虞清歡從長孫焘的手臂上跳下來,坐到桌子前,把腦袋往桌上一擱,沒骨頭似的癱在那,就像一灘爛……啊不,泥。
“我餓了。”虞清歡說了一句,側臉幽怨地看着長孫焘,睜着一雙水蒙蒙的大眼睛。
也就是不準備自己動手了。
長孫焘隻好挽起袖子,動手生了火,因爲不太娴熟,剛開始煙有些大,嗆得他咳了幾聲。
但很快,火被升了起來,他往鍋裏倒了半桶水,把火燒到最旺,但卻沒有煮什麽。
接着,他找了個小爐子,從竈台底下鏟出來一些通紅的木炭,放到了小爐子中,然後又洗了一個小罐子備用。
虞清歡擡起了頭,兩手捧着下巴,看着長孫焘來回忙碌的身影,心裏的傷口好像瞬間愈合了。
她告訴自己,就算捅破天,也要救活這個男人,不管是人前的傳奇,還是人後的平易近人,這個男人都值得和世間所有的人一樣,慢慢地老去,直到死亡公平地降臨到他身上。
虞清歡正想着,長孫焘切了兩片薄薄的姜放進小罐子裏,又放了幾顆紅棗,然後再把小罐子置于紅泥小爐之上,把罐子裏的水慢慢煨開。
接着,他往鍋裏放了一個大勺子,打了兩個雞蛋進去,直到把雞蛋煮得半熟,才舀出來放進小罐子裏。
最後,他往罐子裏加了一勺紅糖,又倒了些新鮮的牛奶進去。
很快,清香四溢,熱騰騰的紅糖雞蛋做好了。
長孫焘把它盛到碗裏,又洗了隻小勺子,然後把碗放到虞清歡面前:“地上涼,你趴了那麽久,得喝一些熱的東西驅寒,快趁熱喝了,涼了不好吃。”
虞清歡捧着碗,熱騰騰的氣息撲面而來,感覺心好像暖了,熱了,仿佛裹了紅糖蜜一樣甜。
長孫焘坐到她面前,輕輕啓齒:“怎麽,不合你胃口麽?”
虞清歡搖頭,用勺子舀了一勺湯,放到嘴邊吹了吹,然後喝了進去。
湯很好喝,毫無疑問的,但不知爲何,虞清歡卻覺得這個味道莫名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喝過一樣,但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喝過,仿佛做了一場夢,夢裏喝了這湯,過程她已經記不得了,但卻記得味道。
最後,她擡眸問道:“淇王,你怎麽會做這個?”
長孫焘十分自然地道:“以前瑜兒的飲食,皆是本王做的,這是瑜兒以前最愛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