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珺拳頭捏得咯吱響:“王爺有何高見?”
長孫焘手肘撐在腿上,沉默了一會兒,道:“本王以爲,先讨回一個公道,再圖謀其他,顧公子,就算你不爲自己考慮,也要爲顧夫人和顧小姐想想,她們隻是婦幼,在三司面前沒有什麽話語權,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你對顧家被滅門這件事的态度,所以不管說話和做事之前,千萬要斟酌清楚。”
“我不甘心!”顧懷珺拔高聲音道,“顧家滿門幾十口人,就隻有我和嫂子逃了出來,幾十條冤魂屍骨未寒,難道就這樣放任兇手逍遙法外麽?”
長孫焘道:“本王言盡于此,至于如何選擇,都是你顧家的家事,本王不想理會。”
顧懷珺捏緊拳頭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麽便被謝韫打斷:“顧公子,淇王府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半分愧對顧大人的地方。”
顧懷珺咬牙:“憑什麽,憑什麽殺人的人可以不受懲罰?!我不服氣!”
“你們男人說話,怎麽這麽婆婆媽媽。”虞清歡激動之下,掀開被子坐起身,道,“顧懷珺,你不甘心也得甘心,淇王和謝韫沒有說明白的話,我本王妃現在給你好好解釋解釋。”
長孫焘轉過身,默默地提起被子将虞清歡包住,就露出一個腦袋,然後挪了挪身子,把虞清歡擋得嚴嚴實實,半根頭發都沒有露出來。
虞清歡繼續道:“顧大人是好官,這點毋庸置疑,但從大局上看,在這沉沉浮浮的宦海裏,他隻是一粒細小的微塵,眼下朝局穩定,大秦也沒有因爲顧大人的橫死受到其他嚴重的損失,朝廷不會因爲一粒微塵,興師動衆地把這件事提起來追究到底,所以,你趁早打消了追尋真相這個念頭。”
顧懷珺臉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地道:“一粒微塵?大哥他這輩子嘔心瀝血,鞠躬盡瘁,難道就隻得到這樣一個評價?”
虞清歡面無表情地道:“很殘酷對麽?但和平城死去的數千百姓來說,這還不夠殘酷!顧懷珺,如果你孑然一身,今日上金銮殿,不管你是豁出性命去追尋真相,還是帶着破釜沉舟的決心背水一戰,我和王爺都不會說一句話,但眼下,你需得顧及瑤娘和念兒。”
“顧大人慘死天下皆知,所以無論如何,朝廷都會爲這件事情給出一個交代,這點你可以放心,王爺和謝韫方才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如果得到的結果達不到預期,盡量不要較真,不如先坦然接受,你若想讓顧家幾十口人死得瞑目,你可以先積蓄力量,等到你有能力的時候,再來讨回公道,因爲你現在什麽都不是,貿然出手沒有什麽好結果,事實就是如此,老天不會因爲你弱就分外憐惜你。”
“另外,還有最重要一點,朝廷很可能會因爲念及顧大人生前的功績而對你有所補償,比如說你可受此蔭蔽入朝爲官,但因爲你和瑤娘與淇王府扯上關系,不管真實情況怎麽樣,外人都會以爲你們已經投靠了淇王府,所以你不會接觸到朝廷核心的權力,最多會給你一些閑散的官職。”
“要說的就這麽多,時間不早了,你們去吧!謝韫會照看着你們。”
顧懷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步伐分外木然,瑤娘問他發生了什麽,他笑着搖搖頭。
謝韫拱了拱手,也出去了。
虞清歡歎了口氣:“話說到這種份上,若是顧懷珺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和那群老油條較真,我們也幫不了他!”
長孫焘笑道:“所謂的‘年少輕狂’,不正是如此麽?”
虞清歡道:“你覺得朝廷會給顧懷珺封個什麽官?”
長孫焘道:“想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讓這件事面子上過得去,多半是六部裏頭的一個閑職。”
虞清歡歎了口氣:“可惜了,我覺得他比較适合從軍。”
長孫焘道:“世間的事情,多半不是适合就能做,也不是想做就做。”
虞清歡道:“謝韫這人,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一點都靠不住,但做起事來卻很周到細緻,我一直沒聽你說起過他,他是你從哪兒撿來的?”
長孫焘道:“他是本王的師弟,從小被師父和郡主收養,身世本王也不得而知。”
虞清歡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如此信任他。”
長孫焘沒有說話,起身用蒼梧端進來的水洗漱過後,從櫃子裏取出一件墨藍色的絲質衣衫披在身上,也不束腰帶,寬袍大袖穿在他身上卻并不顯得邋遢,反而讓他多了分靈肌玉骨的仙人之姿,缥缈仿若九天之神,而那結實健碩的肌肉,随着他的動作,若隐若現。
虞清歡看得臉紅心跳,又鑽回了被窩裏。
長孫焘扔下一件披風,淡淡道:“本王的床比較香,你舍不得起來?”
虞清歡伸出手把披風“倏”地抓進被窩裏,接着露出頭,露出臉,露出一個小腦袋。
長孫焘笑了:“你怎麽跟隻貓一樣?”
虞清歡把披風披好,慢慢地系上帶子,挪到床邊邊,邊穿鞋子邊道:“說到貓,讓我想起來一件事,以前外祖父去采藥的時候,抓了一隻貂兒給我,那隻貂兒性情溫順,很是粘人,有一次鄰居家的小孩過來玩,看到貂兒長得可愛,伸手就去摸它,誰知卻被貂兒咬了一口,那貂兒以毒物爲生,牙齒上全是劇毒,鄰居家的小孩差點救不回來,外祖父一氣之下,把貂兒砍了,扔給我一條毛領子讓我過冬戴,當時,我哭得好傷心好傷心,捧着那毛領子哭了幾天幾夜,就算過了許久,隻要我想起那貂兒,我就難過得要死,後來,冬天來臨了,我懷着悲恸的心情裹上貂兒做的領子,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好暖和啊’,反應過來後,覺得很對不起貂兒,之後我再也沒敢想過它。”
長孫焘跪坐在小幾前,背影高大傲岸,他頭也不回,聲音卻潤朗響起:“你還想要一隻麽?”
虞清歡忙不疊點頭:“想要!太想要了!”随即又耷拉着腦袋,悶悶不樂地道:“可惜,那種貂兒很稀有,輕易遇不到。”
長孫焘的聲音又響起:“眼下離中秋還有幾日,而且天氣也沒有完全冷下來,正是秋獵的好時候,本王在翠屏山有個溫泉别館,正好可以借養傷之名去那裏住上一段日子,你回去準備準備,我們稍後就出發。”
“你說什麽?”虞清歡一下子就從床上跳起來,興奮地問道。
長孫焘複述了一句:“我們去溫泉别館住上幾日,看能不能給你獵隻貂兒。”
虞清歡猛地撲過去,摟住長孫焘的脖子,整個人八爪魚似的粘在他的背上:“王爺,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最最喜歡你了!”
說完,虞清歡松開他,一蹦一跳地出了門。
長孫焘望着虞清歡的背影,唇角高高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