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宴請四品以上的官員及家眷,秦臻站在這裏,自然沒有什麽奇怪的。
虞清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感覺到渾身凍結的血液漸漸回流,但藏在袖底的手,幾乎将掌心都扣出了血。
那滔天噬骨的恨意,在胸腔裏蹿來蹿去,附骨之疽般折 磨着她,她恨不得在此時此地,把秦臻碎屍萬段。
但她,卻不得不克制住這份怒意。
“王妃,幫本王去清甯宮接一下母後。”長孫焘拍了拍虞清歡的肩膀,輕聲說道。
虞清歡這才從呆怔中反應過來,她沖長孫焘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太後自有帝後和妃嫔去接,哪裏就輪得到她,長孫焘不過是找個借口,讓她去與其他女眷寒暄罷了,這也正合她的心意,因爲在這裏呆上一刻,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比如說砍了秦臻的頭,挖出他的腸子,再把他的屍骨踩個稀巴爛,然後丢進茅坑裏喂蛆。
虞清歡走着走着,在她前方,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粉裳女子,她穿得沒有多少出衆,但卻十分惹眼,就像百花叢中的唯一一朵純潔的小蘭花般,甜美至極,清新至極,脫俗至極。
而她,正摸着胸 前的小辮子,面龐含羞地望向秦臻的方向。
見此情景,虞清歡覺得可笑而且憤怒,秦臻不僅長了一張騙人的臉,更長了一張會哄人的嘴,要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人能和他媲美,可偏偏,不知多少人會像從前的自己一樣,沒發現他僞善的醜惡嘴臉。
“那少年俊麽?”虞清歡走到粉裳女子旁邊,順着她的視線,淺淺笑道。
“比起衆多青年才俊,他的确很出衆,至少長得不錯!”粉裳女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說道。
“是長得不錯!”虞清歡随口應道,“比之淇王如何?”
粉裳女子撇撇嘴:“比小舅舅差了點。”
一般皇室女子,恐怕不敢直呼長孫焘爲小舅舅,必然地位不俗。
哦,虞清歡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珍璃郡主,明明是個文靜的名字,卻是如此歡脫的性子,真不知外頭傳聞性格古怪的長公主是怎麽教這樣一個活寶來的?或許她天真爛漫的背後,是父母毫無保留的疼愛吧!
虞清歡尚且記得方才長公主的馬車一撞之仇,不準備把這被色相迷了眼睛即将失足掉進苦海的少女拯救出來,所以她什麽都沒說,便轉身向另一邊走去。
“你是誰?”誰知粉裳女子卻追了上來,在她身後用銀鈴般的嗓音問道,“你是不是看上我小舅舅了?我可告訴你,我小舅舅是天下最英武的男人,不是随便一個人可以肖想的!更何況他已有王妃,難道你要委身做妾不成?”
虞清歡滿頭冷汗,這天真小姑娘的腦子裏裝的都是戲折子麽?怎麽瞬間就腦補出這一場求而不得百爪撓心的大戲?
“珍璃,我是你小舅媽。”虞清歡回眸輕輕說了一句,便走開了,她實在不想和這種内心戲比較足的天真無邪又爛漫的少女有任何牽扯。
豈料,珍璃還不依不饒起來,追上來行了個禮,道:“小舅媽,我聽母親說過你,原來你長成這個樣子啊!我還以爲敢爲了平城百姓和奸細抗衡的你,會是一個身高七尺,英姿飒爽的女英雄,不曾想你長得這麽瘦,這麽小,虞相不會瞞報了你的年齡,而你實際上并未及笄吧?”
“你這小腦袋瓜裏裝的都是九曲十八彎的回路麽?”虞清歡忍不住皺眉,“怎的那麽會聯想?”
珍璃郡主盈盈一笑,燦若一株明淨的小蘭花:“小舅媽,莫非你也讨厭我這張嘴?我父親和母親都嫌我話多,家裏都沒人肯跟我說話。”
“你用這種什麽都無所謂的态度,向我訴說你的慘況,你覺得我會心疼你麽?”伸手不打笑臉人,虞清歡也沒辦法多語笑嫣嫣的珍璃闆起臉來。
珍璃郡主撇撇嘴:“小舅媽果然不喜歡我,我就是個誰也不疼的人!”
“好了!”虞清歡怕她嚷嚷會引起注意,連忙出言制止她,“有話好好說。”
珍璃走近一步,道:“小舅媽似乎有話要說?”
虞清歡擰眉:“你什麽意思?”
珍璃郡主直言不諱地道:“你方才與我搭話,是有事要告訴我,對吧?”
虞清歡毫不猶豫地道:“你想多了。”
珍璃郡主道:“小舅媽,你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必然有什麽話要與我說,怎麽忽然不說了?是因爲覺得我讨厭,所以便不想說了麽?”
誰說珍璃傻的,看起來分明是一朵純潔小白花,實則心裏卻住了隻機智的小狐狸,敏銳得就像小獸般。
既然珍璃郡主如此直接,虞清歡也不準備避諱:“你覺得方才那少年怎樣?”
“挺不錯的。”珍璃輕輕笑道。
虞清歡湊到珍璃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珍璃聽的兩眼發亮,連連點頭。
珍璃轉身,随手招了個小宮娥,在宮娥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接着,宮娥便往秦臻的方向走去。
虞清歡和珍璃離開了花園,來到僻靜的一角,那裏,有一個小池塘。
不多時,秦臻果然來了。
珍璃壓低聲音,道:“秦公子,有人讓奴婢問你,你在京郊河畔,青青草地上說的那番話可還作數?”
秦臻回道:“你是誰?”
珍璃繼續壓低聲音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被打斷了手卧床不起,兇手卻逍遙快活,若秦少爺說過的話還作數,就該知道怎樣爲那人讨回公道。”
珍璃說完,和虞清歡小心地藏在暗處。
池畔的秦臻沒有回話,卻聽得他往這邊走了過來。
珍璃緊張地抓着虞清歡的手臂,虞清歡連忙将她的嘴唇捂住,秦臻不會武功,能察覺出聲音來源,但卻不能準确地找到她們在哪,虞清歡可以笃定,隻要珍璃不露餡,秦臻必然找不到這裏來。
果然,秦臻走了一會兒,發現沒人之後,便離開了。
珍璃松了一口氣,拉着虞清歡抄小路截在秦臻的前面,但隻有虞清歡一個人出現,而珍璃,則悄悄躲在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