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王……”虞清歡哭得不能自已,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濕 了她的臉,她的唇,有些浸潤口中,一片苦澀。
薄碎的餘晖照在殘壁上,飛流直下的白練被映照得昏黃,虞清歡隔着蒙蒙淚眼,望着手中那截輕飄飄的衣袖,胸 口仿佛被洶 湧澎 湃的巨浪拍打,無法抑制地疼痛起來。
“你怎麽這麽傻?把一線生機都留給了我,你就這樣去死了麽?”虞清歡泣不成聲,死死地望着長孫焘身影消失的洪流,仿佛下一刹那,他就會現出身形,嫌棄地說她蠢一樣。
“你真的死了麽?”虞清歡的目光,一點點暗淡下來,衍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絕望。
“淇王,我陪你。”
最後,虞清歡将那截衣袖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懷裏——她不是沒有随長孫焘而去的勇氣,她隻是,不能浪費長孫焘的這片心意。
她要活着,活着帶領他封地的百姓渡過難關,她要活着,活着把他未完成的事情一件件替他做好。
可是,盡管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自己從未對長孫焘動過心,但爲何,胸 口會這般地疼痛,難道僅僅是因爲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逝去麽?
虞清歡掏出匕首,拉出自己的一縷頭發,用匕首割斷,讓它飄逝在風中,再被那滔天洪流卷去。
接着,她收好匕首,施展輕功想要去抓住峭壁上的一根藤蔓。
由于體型的限 制,她的功夫也僅能防身,但她的輕功确實上乘——這一點,現在除了娘親和小茜外,誰都不知道,或許,也不會再有人想知道了。
忽然,有什麽東西,纏卷住她的腰。她就這樣,被拉了上去。
虞清歡悚然一驚,擡眸看上去時,衛殊邪魅昳麗的面龐,在沉沉暮霭中愈發清晰。
“小狐狸,讓哥哥好找。”衛殊笑,墨發黑衣在風中飄揚,“長孫焘呢?不會死了吧?”
“他沒死!”虞清歡倏然回眸,雙目猩紅地攫住衛殊,朝他咆哮吼道。
“看來是真死了。”衛殊摸着下巴,輕飄飄地得出這麽一個結論,“他若在這個時候死了的話,必定會留下一大堆爛攤子給你收拾,依哥哥看,你就當自己也死了,跟哥哥快意江湖。”
“他沒死!你聽不懂人話麽?!!”虞清歡沖上前,猛地将衛殊推得倒退幾步。
衛殊擡頭,眸色微驚,同時,他臉上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
但到底,他沒有發怒,畢竟,舍不得不是麽?
虞清歡狠狠地剜了衛殊一眼,擦幹臉上的眼淚,轉身朝山下走去。
“這靈山很古怪,你這樣走不行。”衛殊跟上去,試圖勸她不要盲目擇路。
“你走開,我不想再看見你!”虞清歡面無表情地說着。
長孫焘對衛殊一直采取不理會态度,偏生她還自作聰明地覺得,衛殊一定隐藏着什麽,衛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要不是她自以爲是的試探,就不會誤入那個陣法,就不會遭遇那場大火,長孫焘也不會……
虞清歡木然地走着,遇到障礙不避也不讓,衛殊跟在她身邊,随手抽出軟劍替她除去荊棘,道:“長孫焘不會那麽容易死。”
不會死?卷住他那東西是什麽?就算他能敵得過那東西,可若是被飛流千尺的瀑布沖落,他還有生還的可能麽?
虞清歡攥緊胸 前的衣襟,那裏,放着他的衣袖,仿佛火炭般,烙得她胸 口生疼。
虞清歡眨了眨眼,将不争氣溢出來的眼淚逼回去,餘光裏的衛殊,面龐在淚眼朦胧中有些模糊,但不用看清也知道,他必定面無表情,畢竟,遇到意外的人和他毫無幹系。
若事不關己,人們其實不會把其他人的傷痛和委屈放在心上,别人看的,都是熱鬧,所有的血淚隻有自己知道。
握緊那截衣袖,虞清歡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如果長孫焘不幸身故,她會撐起長孫焘留下來的一切,如果長孫焘僥幸活下來,她會一直等着長孫焘回來。
現在,就像他會回來那樣期待,就像他再也不會回來那樣好好活着。
“小狐狸,沒必要那麽認真,反正你們也隻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别真的像未亡人一樣哭喪着臉。”衛殊砍斷幾株荊棘,在她身邊道,“你還年輕,天下有很多像哥哥我這樣的青年才俊,尤其哥哥還這麽優秀,跟哥哥遠走他鄉,你一定不會吃虧!”
“是真是假你很清楚麽?!不要煩我!”虞清歡氣急敗壞地吼了幾句,加快步伐向山下走去。
衛殊亦步亦趨地跟着,挑眉問道:“難道你嫁給他那麽久,都不知道他心裏裝着其他女人麽?”
“你什麽意思?!”虞清歡回眸,眼波橫掃過來,刀子般銳利。
衛殊挑唇:“是你太笨,還是長孫焘隐藏太深?連我都知道,他有一個念念不忘的女人。”
“關我什麽事?又關你什麽事?”虞清歡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施展輕功往山下趕去。
衛殊這話什麽意思?事已至此,長孫焘心裏有沒有其他女人,重要麽?他這個時候說這些算什麽?!
“小狐狸,就算沒有長孫焘,你還可以依靠我!”衛殊收好軟劍,點足掠起,跟在虞清歡身後,噙着笑意道。
“你這個樣子很讨厭,你知道麽?我最厭惡你嬉皮笑臉地說着一些不正經的假話,這會讓我覺得你這個人很虛僞,令人打心底的厭惡!”虞清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躍到一株大樹上稍作休息。
天已經完全黑了,一身玄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衛殊,身影仿佛被夜色完全吞沒,亦或者說,他原本就是黑暗,所以才能和這無邊無際的夜色融爲一體。
“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圍堵你們麽?”衛殊負手而立,健壯的身軀,停在一條細細的樹枝上,仿佛,他随時都會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