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長春輕輕點頭,這才明白洪承禮,爲什麽忽然跑去江頭市委,表示支持改革了。
洪家的靠山就是謝家,謝家說話,他怎麽敢不聽?
洪承禮繼續笑道:“我也不是不想去明月樓,隻是謝家一直都在盯着我的動向,再加上劉浮生和孫海,他們要是發現咱們走得近,肯定要斥責我,甚至連累到海董事長您啊。”
他有些語重心長的說:“您這明月樓,接待過很多大人物,可您接待過謝家的人嗎?”
“這個嘛……”
海長春說不出話了,謝家确實是他夠不着的龐然大物。
洪承禮說:“我敢斷言,您肯定沒接待過他們,因爲,我能看出來,謝家對明月樓的态度很反感。”
海長春說:“确實如此……劉浮生挺能折騰,跑到粵東不久,就掌控了潮江三市,還抱住謝家的大腿,不過,他對洪村長,應該也有一定的忌憚吧?畢竟你也有謝家的關照。”
洪承禮笑道:“您也是因爲這層關系,才要跟我合作的啊!”
海長春聞言,也哈哈大笑,目前,劉浮生和洪承禮,都是謝家的馬仔,如果他讓洪承禮搞走私,豈不是燈下黑嗎?
劉浮生要是跑到洪村去抓人,那就是給謝家上眼藥了,諒他也不敢輕易得罪洪承禮。
想通這些之後,海長春的心裏,頓時豁然開朗。
原本他還想給洪承禮一點顔色看看,甚至考慮是否找新的合作夥伴,現在他卻改變了主意。
海長春笑呵呵的給洪承禮倒了一杯茶說:“洪村長,咱們可是至交好友,你說這個,就扯遠了。”
“我承認,你去找孫海的事,讓我有點不舒服,但我海某人,由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你的立場和站位,咱們的合作也是如此,除非我不做生意了,否則,洪村永遠是我運輸貨物的第一人選。”
洪承禮笑道:“我也把您當成最重要的合作夥伴了,咱們以前談好的事,到底什麽時候能開始?您也知道,我一旦推動宗族改革,肯定會生出很多事端,這時候,帶着村民掙錢就非常重要了。”
海長春說:“别急,大生意的事,我已經在考慮了,我會盡快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洪承禮臉上笑呵呵的,心裏卻有些惱火,這個王八蛋,果然像劉浮生說的那樣,隻要自己搬出謝家的大旗,他就會立即變臉,琢磨怎麽利用自己,把走私的效益最大化。
洪承禮和海長春的關系,重新變得融洽之後,終于要切入正題了。
“海董事長,我有個問題,一直憋在心裏,有點不吐不快啊。”
海長春驚訝的說:“你有什麽想問的,直接講就行,咱倆的關系,還用猶豫嗎?”
洪承禮說:“那好,如果有不當的地方,還請董事長海涵啊。”
頓了頓,他問道:“上次您讓洪村去做的劫掠生意,我們可謂損失慘重,好在您夠仗義,把損失全都承擔了,不過,即便如此,我們洪家的子孫,也有好多家破人亡,每次想起來,我心裏都很難受。”
海長春目光閃爍,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說:“你要是覺得,洪村損失太大,我可以再賠你點錢。”
洪承禮急忙否認道:“董事長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現在您已經屬于功成名就的企業家了,全國上下,誰不知道您的大名?遠洋集團在您的帶領下,一定能得到更多政府層面的優惠政策。”
“包括劉浮生和孫海,也要對您客客氣氣的,比如這次籠罩了潮江地區的百日嚴打,他們就不敢動遠洋國際集團一分一毫,按說您已經不缺錢了,爲什麽還要做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呢?萬一失手了,所有的一切,豈不是全都化爲泡影?”
“這投入和産出,有點不成正比吧?”
聽完洪承禮這番話,海長春歎了口氣說:“我知道洪村長确實把我當成自己人,才會跟我推心置腹的,說起來,咱們也一起經曆過不少大事,你和我已經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我對你自然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你說的愛國企業家,功成名就,成功人設,其實都是給外人看的。”
洪承禮面露疑惑之色:“給外人看的?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遠洋集團内部,存在不爲人知的危機嗎?”
海長春說:“你隻知道我是遠洋集團的董事長,卻不知道,這個遠洋集團背後,有多少人在吸我的血呢。”
洪承禮沒有說話,隻是拿起公道杯,給海長春倒了一杯茶。
海長春歎息道:“遠洋國際集團,最初隻是一家小小的貿易公司,我那時候,身無分文,風吹日曬,整天奔波于海關和各個廠商之間,沒日沒夜的幫他們催貨,還要對海關裏的辦事員溜須拍馬。”
“那時候,我寫的報關單,就連标點符号不規範,都會直接被扣下來,讓你的貨物無法出關。日複一日的煎熬,讓我知道所謂的成功商人,遠沒有表面上那麽光鮮亮麗,每個人的成功,都有不爲人知的艱難。”
“這是個權勢大于金錢的時代,你想賺錢,就必須保持卑微的态度,以及,采用各種可能不夠體面的方式,搞定那些找你麻煩的人。”
海長春真心覺得,洪承禮跟自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所以說話的時候,就少了一些顧忌。
他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整個粵東省,乃至于全國,都知道我有一座明月樓,可是誰會深度思考,明月樓爲什麽存在呢?希望明月樓存在的,真是我海長春嗎?”
“不是,我海長春,隻是個搞服務的,我出錢出力辦事,出問題還要背鍋,真正維持它的,是那些樂于享受服務的人,他們需要明月樓這樣的場所,滿足自己的私欲,再通過手指縫裏漏出的權勢,幫我賺取一些錢财。”
“當然,我僅提供這些服務,絕對無法讓他們滿意,他們除了享受服務之外,更要求我拿出足夠的利潤去供奉他們……能來明月樓享樂,隻是給我海長春一個面子,給我提供一個上供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