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君竹搖了搖頭,站起身,從包裏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了胡三國。
胡三國接過那份文件,隻看了兩眼,就臉色大變。
他眼中蘊含着怒氣,盯着羅君竹問道:“你怎麽得到這些東西的?是誰給你的?劉浮生嗎?”
羅君竹說:“對,劉浮生托楊山轉交給我的。”
楊山?
胡三國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沒想到,劉浮生竟然能夠,讓楊山這種人出面,把這些材料交給羅君竹!
劉浮生和楊山,到底是怎麽知道,我這麽多把柄的?
想到這,胡三國忽然轉頭,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孫海。
孫海早就料到,胡三國會想到他,不由得眼皮一跳,目光立即看向别處。
胡三國冷哼一聲,把手裏的文件放在一旁,問羅君竹:“你給我拿這些東西,是想做什麽?”
羅君竹說:“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把這些東西,親手交給中紀委,另一個,是我根據這些東西,寫一篇文章,發到我工作的那家報社,那家報社的影響力,相信您應該很清楚。”
胡三國沉聲道:“臭丫頭,你别忘了,我是你親外公。”
羅君竹點頭說:“我忘不掉,我還記得,從小你就教過我,廉潔奉公這四個字怎麽寫,怎麽讀,以及應該怎麽做,我也一直把它當作我的人生信條,更把您,當做我崇拜的偶像。”
“現在這些東西,卻讓我心中的信念,開始動搖與坍塌,如果換成您是我,您又會怎麽選,怎麽做呢?”
“我……”胡三國歎了一口氣說:“是劉浮生讓你這麽做的吧?難道你要爲了一個不喜歡你的男人,眼睜睜的看着外公身敗名裂嗎?現在,他已經向别人求婚,有自己的未婚妻了!”
羅君竹搖頭道:“外公,您别這麽說,我很了解您,一旦您忽然轉移話題,或者遷怒别人,就說明您對眼前的事實,已經很難辯駁了!這件事和劉浮生的确有關系,我也和他聊過了,他會尊重我的選擇。”
“甚至,您應該很清楚,他把東西交給我,就是給您留了一條退路,他本可以把資料直接送給中紀委,或者其他媒體機構的。”
“……”
胡三國沉默不語,他知道,羅君竹說的,一點都沒錯。
正常情況,劉浮生根本沒必要畫蛇添足,如果想要搞倒自己,劉浮生隻需要把這些東西捅出去,自己就一定會遭到中紀委的調查。
如果是别人,或許會忌憚胡三國在燕京的人脈,生怕胡三國通過多方運作,把這件事壓下來,轉手再反噬自身。
可劉浮生有那個姓白的未婚妻,他又怎麽會怕胡三國的人脈關系呢?
胡三國很清楚白家的能量,别說自己有把柄在劉浮生的手裏,就算沒有,白家想讓他下台,他能做的,也隻是走的體面一些罷了。
這時,坐在餐桌另一側的孫海,歎了一口氣說:“老爺子,您收手吧,我師父說過,您是他非常敬重的人,您做事情,也有底線,從不欺負老百姓,并且爲撫遠市和奉遼省,做出了很多貢獻,雖然說,很多事情的功過都不能相抵,但是,資料沒有曝光之前,畢竟有人情可講嘛。”
胡三國皺眉道:“你是什麽意思?”
孫海歎道:“老爺子,您的見識,以及思想境界,都比我高很多,我從小就是您教育出來的,這種時候,您應該很清楚,當初我師父爲什麽一定要把我調到撫遠市了吧?”
“隻有我到了撫遠,您的名聲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全,至少在撫遠市的老百姓們心裏,您還是之前那位胡書記,還是曾經在礦難中,身先士卒,不顧安危去救援群衆,頂着巨大壓力,與上級領導據理力争,給死難群衆謀福利,冒着大雨到鄉下,給群衆解決問題送溫暖的,那位胡書記!”
“而不是一個,爲了一己私利,培植黨羽,收受賄賂,暗地之中,攢下大筆家業,罔顧人民群衆的呼聲,一味任用自己人,排除異己,對所有違法違紀現象,視而不見的紀委胡書記啊!”
孫海這番話,讓胡三國徹底沉默了。
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熱血男兒。
孫海所說的事情,全都真實的發生過。
那時候,胡三國一身正氣,以及黨紀國法作爲人生信條,把爲人民服務,當成最高的信仰。
爲此,他可以不顧生命,可以承受任何壓力,排除萬難,争取勝利,也可以與高高在上的領導們,據理力争,不顧個人得失。
後來,他越走越遠,初心不知什麽時候,卻改變了。
到底爲什麽?
胡三國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
或許是站得高了,脫離群衆了,或許是想要的多了,就必須付出一些代價。
或許他已經習慣了被人們簇擁,贊同,甚至歌頌,從而聽不得半點反對的意見。
爲了維持自己的形象,他不允許有任何不同的意見出現,尤其在故鄉撫遠市。
所以,他任用了那些,隻會阿谀奉承,溜須拍馬的投機者,意圖讓這些人,更好的維護自己的形象。
所以,當這些人犯錯時,他有意無意的對其網開一面,然後越走越遠,最終覆水難收。
胡三國漸漸地感受到了,權勢帶來的甜頭,他發現,利用手頭的權力,更容易收服人心,而自己的黨羽多起來之後,以前不好辦的事,逐漸就好辦了,自己在組織裏,話語權也越來越重,地位和職位,都得到了穩步的提升。
這種成就感,讓胡三國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或許,很多貪官的堕落,都有這樣的過程,當内心失去約束之後,很多事就順理成章,甚至肆無忌憚起來。
時光飛逝,直到羅君竹拿出那一摞厚厚的文件,胡三國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已經在錯誤的道路上,走出這麽遠了。
這些材料,足夠讓他身敗名裂,甚至墜入無底的深淵。
胡三國心裏,肯定很後悔,但他是個務實的人,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件事情,可否還有補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