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才自首的原因,并不是因爲他良心發現,而是因爲他母親在去世之前最後的遺願,是讓他去主動投案自首。
這件事,在整個遼南市,甚至是全省、全國都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不僅僅是因爲,許多人覺得張茂才是個大孝子,更因爲這件事牽扯出了,遼南市副市長何建國貪腐案!
張茂才供述,他在何建國家的地闆下面,發現了大量的現金,厚厚的百元大鈔,鋪滿了何建國家整個地面!他當時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手忙腳亂的,裝了三百多萬現金,就逃之夭夭。
這份口供掀起了軒然大波,也讓何建國進入了紀律監察部門的視線,讓整個遼南市的官場發生地震。
在互聯網上,張茂才甚至還被調侃成“反腐英雄”。
……
何建國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所以劉浮生上午剛剛離開,他下午就派宋三思來試探虛實。
劉浮生當然更加清楚,所以才獨自一人來到二道溝村,這件事的處理過程,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二道溝村,是遼南市遠郊的一座小村。
村裏正在鋪設柏油路,劉浮生把車停在村口,步行進村。
村裏一個破落的小院,是張茂才的家。
出獄之後,張茂才就一直在家務農,因爲蹲過監獄,他在村裏不受鄉親們待見。
除了張茂才之外,家裏就隻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母親。
劉浮生來到生鏽的鐵門外,敲了敲門:“有人嗎?”
十多秒鍾之後,正屋窗口附近響起有氣無力的蒼老聲音:“誰啊?”
劉浮生笑道:“大娘,我是張茂才的朋友,他在家嗎?”
“茂才的朋友……”老人重複了一句,歎着氣說:“他去集上了,你進屋坐吧。”
屋裏家具都很破舊,地面是水泥地,窗根底下一鋪大火炕,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的張母,此時就坐在炕上。
“請問你是?”張母打量着劉浮生,問道。
劉浮生笑了笑:“我叫劉浮生。”
張母又歎了口氣,問:“你是警察吧?”
劉浮生此時并沒有穿警服,沒想到張母卻已經看出來了。
見劉浮生不說話,張母又長歎了一聲,說:“我就知道,前段時間茂才經常後半夜出門,還說要帶我去大醫院看病!他哪有錢給我看病?肯定又……警察同志,你是來抓他的?他的罪大不大?這次又是幾年?”
“按照他盜竊的金額和性質,應該是無期。”劉浮生并沒有隐瞞,平靜的說。
“無期!”張母的身子明顯晃動了一下,眼淚奪眶而出:“這個天殺的孩子!他、他怎麽能……”
劉浮生并沒有安慰張母,通過前世記憶,他知道眼前,是一位堅強且明事理的老人。
前世,張母同樣也猜到了兒子張茂才犯罪,堅決不用那些偷來的錢看病,這才導緻病情惡化,三年後撒手人寰。即便是在彌留之際,她也在勸兒子自首。
等張母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劉浮生這才說道:“今天我來,是想給張茂才一個機會。”
張母抹了抹眼淚,詫異的看向劉浮生,警察給罪犯機會,這種事她從未聽說過。
劉浮生說:“我希望張茂才,能主動去自首。”
張母點頭:“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是知道的,可他是無期……”
“這就是我想說的,他這次連續盜竊了六家,隻有在最後一家盜取了大量的現金,如果沒有最後一家的盜竊金額,再加上他的自首情節,刑期不會太長。”劉浮生平淡的說。
張母沒有立即說話,而是低頭尋思了一會,才問:“警察同志,我年歲大了,聽不懂你的意思。”
劉浮生淡笑:“張茂才盜竊的,最後這家的主人,是個很有權勢的貪官。”
貪官……
張母倒吸了一口冷氣,看向劉浮生的眼神也變得帶有敵意,老百姓最痛恨的,就是貪官!
劉浮生解釋道:“不過大娘不要誤會,我從未有放過這個貪官的打算。但現在卻不是時候,現在他的根基很穩,就算有這筆錢,也動搖不了他。而且,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認,甚至反咬一口,說張茂才誣陷他。”
這是事實,現在何建國在遼南市的地位很穩固,而且互聯網媒體也并不發達。
直到三年後,所有的情況都有了改觀,并恰逢國家大力度反腐倡廉,遼南市的人事有所變動,才使得何建國落馬。
張母雖然是農村婦女,但卻并不代表她什麽都不懂。
片刻後,她問劉浮生:“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劉浮生掀了掀嘴角:“爲了公理,也爲了我自己。大娘應該聽說過一句老話,奸臣奸,忠臣要比奸臣更奸。”
張母再次沉默下來,似乎是在思考。
劉浮生并未着急,靜靜的等着她的答案,這是他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他同樣相信,眼前這位花甲老人,不會讓他失望。
張母終于擡起頭,說:“我知道,世上好多事,都會被寫進戲文裏傳唱。我兒子犯了罪,但我不能讓他遺臭萬年……劉警官,我答應你。”
“您不會失望的。”劉浮生笑了。
就在這時,院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娘!院門怎麽沒關,家裏來人了嗎?”
張茂才回來了,話音未落,他就已經走進了屋門,随後便看到了坐在屋裏的劉浮生!
“你是?”
“你好,我叫劉浮生,市局刑警隊的。”劉浮生站起身,自我介紹道。
矮小黑瘦的張茂才,在聽到這些之後,頓時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汗毛都炸了起來,二話不說轉身就想跑!
可就在這時候,坐在床上的張母,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今天你敢跑出這個屋,我就一頭撞死!”
決絕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空間中!
原本已經邁出一步的張茂才,就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術般,僵在了原地!
幾秒鍾之後,他僵硬的轉身,目光越過劉浮生,看向他的母親,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娘!我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