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心儀把稿子修改完,然後打印出來去了安哲房間。
喬梁也在。
安哲接過稿子看了一會,接着摸出筆。
喬梁看安哲要修改稿子,下意識看了坐在旁邊的葉心儀一眼。
葉心儀的文筆肯定沒問題,如果安哲要修改,那麽,很可能是要加幾句分量更重的話。
葉心儀此時也是這麽想的,暗想,安哲今晚的講話自己是原封不動寫進稿子裏的,已經很有分量了,再加上幾句的話,可是夠駱飛喝一壺的。
安哲拿起筆在稿子上劃了幾下,然後遞給葉心儀:“就這樣吧。”
葉心儀接過稿子一看,微微一怔,安哲并沒有添加什麽,而是劃掉了幾句口氣嚴厲的話。
喬梁探頭也看到了,也不由一怔。
随即喬梁意識到,安哲雖然要盡力消除駱飛那署名文章造成的負面影響,但又不想讓駱飛太難堪,還是想給他留點情面。
如此,安哲在堅持原則的同時,還是顧全大局,不想加劇自己和駱飛之間的緊張關系。
以安哲武斷霸道的性格,他能做到這一點,委實不易。
喬梁又感到了安哲考慮問題細緻的一面,他一方面要讓駱飛覺味,另一方面又把握着度,掌握着合适的分寸。
葉心儀剛要出去給報社傳稿子,安哲叫住她:“葉部長,你給報社說一下,給這新聞加一個評論員文章。”
“哦……”葉心儀又覺得意外,看着安哲,“安書記,評論員文章的主題是……”
安哲想了想:“主題要緊密結合這報道的内容,題目我看可以叫《團結奮進,切實改變幹部作風》。”
葉心儀答應着出去了。
喬梁眨眨眼,安哲突然讓加這麽一個評論員文章,從他親自定的這題目看,用意顯然是,他一方面要表明自己毫不動搖把幹部作風整頓進行下去的決心,另一方面又發出了一個明确的信号,這信号就是:要團結不要内鬥。
這信号一方面是發給全市廣大幹群的,另一方面也是發給駱飛的。
安哲這信号似乎是在委婉提醒駱飛什麽,不知駱飛看到後能不能理解安哲的良苦用心,不知他能否接受。
然後安哲看着喬梁:“小喬,你想到了什麽?”
喬梁想了想:“我覺得你在處理問題的時候,既講原則,又很靈活。”
安哲點點頭:“是的,在原則性問題上,是不能後退一步的,但又不能太死闆,必要的時候,還是要講求靈活,能維護團結的,還是要盡量維護。”
喬梁點點頭,又道:“隻是你的一番良苦用心,不知有的人能否領會意會,或者說,即使領會意會了,又是否會領這個情。”
安哲呼了口氣:“從我的位置出發,我做自己該做的,至于别人是否接受是否領情,那不是我能左右的,但我希望結果會是好的。作爲市委書記,我有帶好班子、維護班子團結的義務和責任,但也絕不會因爲要團結,就在一些原則性問題上妥協,有些事情,該堅持的必須要堅持,決不能後退一步。”
喬梁此時覺得,安哲這番話,一方面表明了自己做事的立場和底線,另一方面,他這番話聽起來很知心,一般對外人是不會講的。
安哲此時給自己說這番話,意味着什麽,喬梁心裏顯然明白。
這讓喬梁有些感動,覺得安哲對自己的信任正在逐步增加,自己和安哲的距離更近了。
這又讓喬梁心情很愉快。
第二天早飯後,車隊離開淮城繼續北上。
上了高速,喬梁摸出手機,打開江州日報電子版,看到了今天的報紙,看到了安哲昨天的講話報道和評論員文章。
喬梁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把手機遞給安哲。
安哲接過去看了一會,點點頭,然後把手機還給喬梁,接着閉上眼,腦袋往椅背一靠。
喬梁又轉頭看看葉心儀,她正在低頭看手機,正在看今天的江州日報電子版。
此時,在後面的車上,秦川也正在看手機,看今天的江州日報電子版。
看完稿子和評論員文章,秦川思忖片刻,昨晚安哲在會上口氣嚴厲的那幾句警告在稿子裏沒有出現,從葉心儀的角度,她寫稿子的時候是不會漏掉的,那麽,就應該是安哲看稿子的時候删去了。
還有這評論員文章,也應該是安哲要求的,也是按安哲的意思寫的。
如此,綜合考慮,安哲這麽做,似乎一方面表明了自己要把作風整頓繼續下去的堅定意志,另一方面又給駱飛留了一點情面,同時向他發出了含蓄的提醒。
這留情和提醒,可以理解爲是委婉的勸告,也可以理解爲一種警告,還可以理解爲講大局講團結。
秦川不由暗暗佩服安哲處理問題的高明和技巧,在原則性問題上,他毫不退讓毫不動搖,但卻又巧妙地把握着一個度,這個度,既能敲打駱飛,又能表現出他維護班子團結的用心。
秦川此時覺得,在對這事的處理上,安哲顯出了相當的智慧,在這方面,駱飛比安哲是有差距的。
想到駱飛和安哲有差距,想到自己和駱飛的密切關系,秦川不由心裏暗暗擔憂。
此時,遠在黃原的駱飛也正在看今天的江州日報電子版。
認真看完稿子和評論員文章,細細品味着其中的每一句話,駱飛點燃一支煙慢慢吸着,眼神怔怔地看着袅袅的青煙在自己眼前逐漸擴散。
雖然自己昨晚操作沒有成功,但在今天的稿子裏,卻并沒有看到昨晚秦川告訴自己的,安哲那幾句讓自己心驚肉跳的嚴厲警告。
這似乎意味着,安哲雖然對自己的那篇署名文章進行了反擊,但還是放了自己一馬,沒讓自己太過難堪。
站在安哲的角度考慮,他似乎還是把班子的團結看得很重,不想因爲工作上的不同意見搞内鬥。
這一點,在評論員文章裏表現地尤爲明顯。
如此,安哲對自己還是有些忌憚的,雖然自己是二把手,但和他平級,他做事多少會考慮到這一點。
想到這一點,駱飛又有些底氣,雖然安哲做事霸道,批評下屬毫不留情,但他還是不敢把自己怎麽樣。
當然,安哲雖然在這事的處理上給自己留了些情面,但在原則問題上沒有後退一步,他稿子裏說的那些話,還是會讓自己沒面子。
而且,他那幾句嚴厲的話,雖然報紙上沒發出來,但昨晚參加會議的那些縣區和市直部門負責人卻都聽到了,他們或許很快就能意識到安哲那話是針對誰來的。
這讓駱飛又感到惱羞。
駱飛咬咬牙,把煙頭在煙缸裏用力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