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其他人都知道,墨拉大部分時間其實沒有在畫畫,不過還是心照不宣地沒有去打擾他。
墨拉一個人坐在畫室裏,默默取下了蒙着眼睛的那塊黑布。
最近,墨拉躲在畫室中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但并不是因爲要躲着墨骁景,而是因爲他的身體。
他的天賦一直在進化。
五年前那一場地震帶走了葉楚楚的生命,但同時也帶來了大量的死氣。
龐大的死氣湧入墨拉的身體,一部分直接被吸收,迅速促進了墨拉的成長;另一部分儲存在體内,提供長期的能量。
在死氣的浸潤下,墨拉的天賦一直在持續進化。
從前,他需要雙方對視,需要雙方的目光都落在對方的眼睛上才可以觸發天賦;後來,隻需要一方看到另一方的眼睛就可以開始讀取記憶;再後來,哪怕雙方都蒙着眼睛,隻要離得不遠,墨拉都可以拓印對方的記憶;現在,他已經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天賦,隻要他不想,就不會觸發天賦,如果他想,幾乎沒有人能逃得掉。
由于天賦的進化需要持續消耗死氣,墨拉在地震中吸收的死氣越來越少,最近,體内儲存的死氣已經消耗殆盡了。
沒了死氣,墨拉又開始煩躁了。
沒有人知道現在的墨拉煩躁時會幹出來什麽事。
他的實力飛速發展,現在的他已經恢複了一部分冥族的能力,如果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麽導緻他開始不顧周圍人,恐怕王君軍也無法輕易攔住他了。
最近,煩躁的迹象越來越明顯,墨拉也越來越不敢出門了。
“哒哒哒……”
歡快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接着是一陣敲門聲。
墨拉壓下心頭的煩躁,開了門。
門口,景霜霜捧着一個玻璃杯,玻璃杯裏插了根吸管。
小女孩正準備開門,手已經伸了一半。
見到墨拉出來,景霜霜立馬笑出彎彎的月牙眼。
“小舅舅,喝水。”
墨拉嘴角扯了扯,算是給了一個笑臉,然後接過那杯水。
水中竟附着了一層明顯的死氣。
爲什麽,水中會有死氣?
水是死物,是不會自己産生死氣的,即便機緣巧合有了死氣,也不會如此明顯。
除非,是活物身上的死氣在接觸中被水吸附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内心深處爬出,墨拉忽然慌張起來。
盡量壓下心頭的不安,墨拉問景霜霜:“這水是哪來的?”
景霜霜回給墨拉一個大大的笑臉,說:“這是放在桌子上的水。我想小舅舅在畫室這麽長時間,肯定渴了,就給小舅舅送水來啦!”
景霜霜的臉上寫滿了三個字“求誇獎”。
可墨拉現在卻完全沒有心思去誇獎她,他直接沖出畫室,跑到晚上吃飯的餐桌旁。餐廳沒有一個人,桌布平平整整,看不出一點點異常的痕迹。
墨拉又四處尋找墨骁景等人,但跑遍整個家中卻還是沒有發現。
等墨拉又一次回到餐廳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墨骁景去見一位老朋友了。
墨骁景那位老朋友是一位着名的國畫大師,最近有了得意之作,特意邀請墨骁景過去看看;墨骁景今天早上接到電話時十分開心,一口答應,當即定了晚上的機票。
本來墨骁景還想把墨拉一并帶去的,但是墨拉以第二天還要上課爲由拒絕了,墨骁景也就沒有強求。
算算這裏到機場的時間,墨骁景應該剛剛出門沒多久。
在家裏四處找人的時候,墨骁景、沈清梳、墨楚楚的行李箱都不見了,但是景湛明的行李箱還在。這一次應該是墨骁景帶着沈清梳和墨楚楚三人一起去,而景湛明留在家裏照顧景霜霜和墨拉。
墨骁景三人不在家是因爲要去見那位國畫大師,景湛明不在家裏則應該是開車送另外三人去機場。
墨拉又跑到車庫。
果然,景湛明的車不見了,其他三人的車都還在。
一條清晰的黑色煙霧從景湛明往常停車的地方往車庫大門處延伸,恐懼也随着煙霧的痕迹一直蔓延。
“小舅舅,你今天怎麽不蒙眼睛啊?”
景霜霜也出現在了車庫裏,童稚的聲音打斷了墨拉的思緒。
墨拉一愣,摸了一把臉,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匆忙之下沒有蒙眼。
“霜霜,不早了,該睡覺了。”墨拉盡量平定自己不甯的心緒,“明天還要上課,星期一你值日,要去早一點。”
景霜霜雖然不解墨拉剛剛的奇怪行爲,但還是乖巧地答應了。
一整晚,墨拉都在恐懼和不安中度過。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意着外面的動靜。
他希望車庫裏面會傳來車子的聲音,希望景湛明突然推門進客廳,咕哝着爲什麽要買這麽晚的飛機票,希望走廊的燈忽然亮起,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消失在隔壁的房間裏。
然而,事實卻并未如此。
這一個夜晚無比安靜,安靜地仿佛不存在任何一個活物。
天色無比昏沉,不見星月,隻有一片死寂的黑。
客廳的固定電話響起,刺耳又突兀。
墨拉拿起聽筒。
“喂,這裏是上小鎮派出所,請問是墨骁景家屬嗎?”
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了。
墨拉知道,墨骁景,他的養父,那個對他驕傲到拿他當吉祥物的畫家,永遠也回不來了。
這一天,墨拉失去了慈愛的養父母墨骁景、沈清梳夫婦,也失去了性子直接的養姐墨楚楚和熱愛園藝的姐夫景湛明,死因是車禍。
墨拉進警察局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經成年了,然而一問才知道,這個身高達到一米八的家夥竟然隻有十三歲。
負責案件的警官犯了難。
這次車禍死亡的四個人死狀都奇慘無比,實在不适合讓一個未成年人看到;可這一家人沒有什麽複雜的親緣關系,一家人隻有六個,沒有那些叔叔伯伯舅舅什麽的。這一輛車裏死了四個人,一家子的成年人都在這兒了,剩下的兩個都未成年。
墨拉已經是好點的了,最起碼他心理年齡本就比一般孩子大;景霜霜隻是個七歲的小女孩,絕對受不了這樣血腥的畫面的。
“這樣,你父親有沒有什麽關系很好的朋友等等,你請他們來辨認屍體也可以。”警官問墨拉。
墨拉正欲回答,一個略帶些哭腔的蒼老聲音傳來。
“讓我去看看吧。”
那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可以看出,老太太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滿頭白發梳得一絲不苟,衣服也非常得體。老太太雖然臉上出現不少皺紋,但氣韻不減,依舊可以隐約看出年輕時的美貌來。
隻是,這名老太太現在卻被一名年輕女子攙扶着,雙眼通紅,手中還攥着一張手帕,似是剛剛哭過。
老太太分明是跟他們家住一條街的那個孤寡老人!
“我叫沈月蘭,是沈清梳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