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澈泡在血液裏,卻絲毫不顯狼狽,回答:“難以評判。畢竟成王敗寇,被人類收服的異獸受到的對待極差,但落入異獸手中的人類修士的日子也未必會好到哪裏去。”
乾漣的臉上似有幾分感慨,說:“你說的不錯。這隻異獸當初确實是被收服的……不過,也不能算收服,隻不過是一個發了瘋的家夥在控制不住自己行爲的時候,将一個重要的東西打入了這頭巨獸的體内罷了。”
林寒澈久久不語。
“不好奇被打入這異獸體内的是什麽嗎?”乾漣問林寒澈。
“我現在的關注點全然不在此。”
“哦?”
“你當初特意跑來林族,告訴族長和大長老核心禁地内有一門功法,可以續命,是不是真的?”林寒澈的眼神中似有利刃。
“是真的。”乾漣回答地十分坦然,“我可以知道核心禁地内這頭巨獸的事,自然也可以知道功法的事。”
“隻有那種隻靠看一眼就能學會功法的修士才有可能學會這個續命的功法,是真是假?”
“假的。”乾漣拆穿自己的謊言那叫一個幹脆利落,臉不紅心不跳的,“當初如此說不過是想讓林族送林明軒入核心禁地而已。不過,這功法隻有林明軒能學會,如今這天下間,也隻有林明軒有隻靠觀察别人施法就能學會的本事,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之前說的那些,倒也不完全是錯的。”
“那……”林寒澈深吸一口氣,終于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明軒即将有死劫,必須靠這門功法才有機會活下來……是真是假?”
乾漣認真地“看”着林寒澈,說:“這個是真的。事實上,即使有這門功法,林明軒也未必能渡過死劫,功法,隻能增加他活下來的幾率。”
林寒澈的火氣騰地竄上來,忍無可忍,乾漣實在耗盡了他的沉穩和内斂。
“那你還放任這頭巨獸肆虐?!等到核心禁地被毀,明軒上哪裏去學這續命的功法?”
“你怎麽能确定,林明軒此時沒有在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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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血月高懸于空中,殘肢斷臂遍布,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氣味飄來。
可就在這陰暗恐怖而又惡心的畫面之中,竟有一名豔若驕陽的白衣少年站在地上的衆多屍體之上,如此之違和,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少年的雙眸純淨如初春消融的湖水,那湖水觸之冰涼,卻又隐隐帶着一絲暖意。
少年的眼神溫柔如含苞待放的少女,眼中噙着淚水,泫然欲泣。
哭了?爲什麽哭?
林明軒忽然發現自己的臉上也濕濕的。
難道,我也哭了?
少年忽然走過來,直接抱住了林明軒。
直到被少年抱起的那一刻,林明軒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一直毫無知覺地倚靠在一堵斷牆上,一動不能動。
我怎麽了?
林明軒恍恍惚惚地,又開始分不清什麽才是現實了。
身體……似乎已經完全動不了了。
林明軒眼睜睜地看着少年吃力地背起他,卻不能提供絲毫幫助。
身旁,好些人聚集過來,眼中似有貪婪的光。
這些人從戰場上一點一點聚集起來,身上有血,卻沒有受傷,甚至,在這樣慘烈的戰鬥之後,竟然好像連體力都沒有消耗多少。
他們彼此交換眼神,很快選出一名代表。
代表攔住少年的去路,嘴巴開合,似乎在說什麽,可林明軒無論怎樣都聽不見。
終于,林明軒有些明白了,他似乎是由于受的傷過于嚴重,失聰了。
少年終于擡起頭,看了一眼那個代表,眼神如寒冬臘月肆虐的風雪。
代表不由得退了兩步,但卻很快恢複正常姿态,定了定神,又開始說話。
然而,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人一腳踹飛。
代表跌入人群,爬起來時發現自己的胸口上竟有一個血淋淋的腳印,頓時吓得魂不附體,大聲驚叫。
突然地,大家都朝着同一個方向看去,那個方向正好與代表跌倒的方向相反。
大概是因爲那個方向傳來了什麽聲音。
背着林明軒的那個少年并沒有因此而轉身,林明軒自己又完全動不了,所以林明軒完全不知道那個方向到底發生了什麽。
人群的視線随着某樣東西一直移動,直到那個移動體進入林明軒的視野範圍内。
那是個人,一個與背着林明軒的少年看起來有幾分相似的青年。
那人受了極重的傷,衣服已經幾乎成了布條,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數不勝數,走路時甚至有些踉跄。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讓周圍的那麽多人都爲之忌憚。
代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爬起來了。
他胸口那個血淋淋的腳印想也知道不是被人踹出來的傷口,而是那個青年腳上的血太多,在踹他的時候染紅了代表的衣服,可代表卻把它當成是自己受傷了,被吓了個半死。
代表顯然羞憤難當,卻還強裝鎮定,擺出一副剛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樣子,色厲内荏地喊了幾句。
突然,代表的脖頸上,一道銀光一閃而過。
一條血線環繞在代表的脖頸上,緩緩滲出鮮血。
代表砰然倒地,再無聲息。
代表倒下後,衆人才發現,一抹漆黑的魅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代表的身後。當着衆人的面悄無聲息地抹了代表脖子的,就是他。
魅影環顧四周,确定衆人都已經看見他,起到了足夠的威懾作用,然後才又消失在一片陰影之中。
魅影這樣一個神出鬼沒完全不知道蹤影的存在對衆人的威懾,顯然要遠遠強過背着林明軒和踹了代表的那兩個人。
衆人明顯有些慌了。
這時,緊緊包圍着林明軒三人的人群,忽然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讓開一條路,像一個皮球突然被人紮破。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從人群讓出的缺口處,一名邪肆得有如妖物的青年睜着一雙無辜又可憐的大眼睛走了過來,一路走還一路點評,那故作驚恐的樣子怎麽看怎麽氣人,又怎麽看怎麽讓人毛骨悚然。
邪肆青年走過的地方,一朵朵血色的幽蓮盛開,美豔得不可方物。
然而人群看到這一朵朵美豔的幽蓮之後,全都滿臉恐懼,好似那些蓮花不是蓮花,而是催命符。一個個有多遠退多遠,絕對不敢沾染上血蓮半分。
在邪肆青年的身後,一名怯生生的少年小心地伸出頭看了大家一眼,但又很快縮了回去。
然而,哪怕林明軒此時正處于重傷狀态,也清楚地感覺到那個怯生生少年身上環繞着的恐怖的能量。
至此,圍堵林明軒的人群終于開始由心底産生恐懼,逐漸退散。
林明軒的意識不太清醒,此時更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處于記憶旋渦中,但他依舊明白,剛剛的情形,大概是那群人想從林明軒身上得到什麽,但是被那先後出現的五個人以威懾的方式吓走了。
可是林明軒不明白,這五個人到底是誰?他們爲什麽要幫他?
林明軒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
尤其是那個背着林明軒的少年,那個擁有少女般溫柔眼神的少年,他身上的氣息讓林明軒感到極爲熟悉,卻又說不上來在哪裏見過。
到底在哪裏見過?
林明軒想得快要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