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他不是林族的前族長,有天一境九重天修爲的林墟,而是鄰居口中熱心腸的徐老爹,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林徐。
今日突然下起的秋雨已經停了,但青石闆路上還有不少積水。
徐老爹走進自己的房子裏,幾個泥水腳印随着他的步子出現在地面上。
徐老爹從門後踢出一塊髒布,兩隻腳十分随意地在上面蹭了蹭,然後大大方方走進家裏。
徐老爹走進一間裏屋,這是他睡覺的地方。
簡單的房間裏隻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年頭的衣櫥,一張擺了茶壺和幾個小茶杯的桌子,一個帶抽屜的床頭櫃,以及一張簡簡單單的大床。
大床上,一個少年正在昏睡着,額頭上還敷着一條毛巾。
那少年就是林明軒,因爲淋了雨,發燒了。
淋雨發燒,這對于這樣精純的林氏血脈的擁有者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淋雨之後不僅發燒還昏迷,這概率更是低到接近于零。
但這“不可能”就這麽出現在了林明軒身上。
幽靈趴在床邊,擡頭看了一眼徐老爹,确認對方無惡意,又重新趴了回去。
幽靈是在林明軒昏迷一段時間後自己找過來的。
林明軒參加選拔賽的時候讓幽靈看家,把它留在家裏了。沒想到之後出了一系列的事情,都沒來得及回去一趟就發了高燒,還昏迷了。
幽靈大概是一直沒等到林明軒,覺得不放心,然後就用它的狗鼻子找過來了。
徐老爹一摸林明軒頭上的毛巾。敷的時候是濕毛巾,但徐老爹出門太久,毛巾已經快幹了。
于是徐老爹取下毛巾,正準備轉身出去,卻發現林明軒不知什麽時候把被子裹得緊緊的,整個人縮成一團。
發燒的人會覺得外界非常冷,有些情況下可能蓋好幾床被子都還冷得發抖。一般的低燒隻要扒開被子散散熱降降溫基本上就好了,但高燒的時候那樣做反而不利于散熱。
徐老爹歎了口氣,轉身出去,端了一盆熱水回來。
這一回徐老爹就沒那麽輕手輕腳了,直接把林明軒從被子裏面扒出來,衣服也脫下來。然後把林明軒放進熱水裏讓他稍微泡個澡,并拿剛才敷在額頭的那條毛巾爲林明軒擦拭身體。
洗完澡之後,徐老爹把林明軒身上的水擦幹淨,給林明軒套上衣服重新放進被窩,又把那條毛巾敷在林明軒的額頭上。
做完這一切,徐老爹拍拍林明軒的腦袋,說:“你可早點兒醒過來啊!幹爺爺我等着你孝順呢!”
幽靈在旁邊動了動耳朵,假裝沒聽見。
徐老爹在床邊坐下,以他實習醫師的水平爲林明軒把脈,又仔細看了看林明軒臉上的氣色,摸摸林明軒的後背試試有沒有出汗,然後去倒了一杯水,一勺一勺喂給林明軒。
喂完水之後,徐老爹坐了一會兒,發現林明軒的眉頭依舊是蹙着的,伸出手想爲林明軒撫平,卻怎麽也辦不到。
林明軒的小臉始終是痛苦的,好像昏迷當中還有危險在威脅他一樣。
徐老爹又爲林明軒把了脈,情況沒有絲毫好轉,又歎了口氣,對昏迷的林明軒說:“你小子真會給我找事兒做!本來覺得你發燒是心裏受了委屈,養一養就好了;結果現在看來,還是要找醫師專門爲你診斷開藥。你知不知道你小子用的藥都有多貴?稍微次一點的藥都沒法對你起作用!”
昏迷的林明軒沒有一點反應。
徐老爹站起來,對幽靈說:“我去一趟醫療部,把林晔叫來。你在這裏看好你主人……能聽懂吧?”
幽靈很人性化的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徐老爹也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幽靈見徐老爹走了,站起身來,走到床邊,擡起爪子搭在床沿,黑不溜秋的狗頭湊在林明軒的腦袋旁,伸出舌頭舔了舔林明軒的臉。
昏迷中的林明軒似乎有了一些反應。
幽靈心中大喜,于是立即體型縮小,變成一隻迷你小黑狗,縱身躍上床,趴在枕頭上蹭林明軒的臉。
林明軒無意識地将頭向幽靈那邊偏了偏。
幽靈開心地直搖尾巴,果然這一招還是有用。
于是幽靈又像以前一樣睡在林明軒的枕頭上,時不時蹭一下林明軒的脖子,舔一下林明軒的臉。
幽靈很早以前就發現,自家主人在半昏迷狀态下警惕性非常強,稍微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無意識地對外界産生提防。
昏迷中的提防是沒有多大意義的,因爲林明軒已經昏迷了,别人要真想做什麽,昏迷的林明軒就算有再多的提防也無法阻止;反而會害得自己人在救林明軒的時候根本掰不開嘴喂不進藥。
長期下來,能在林明軒昏迷的時候給林明軒喂藥的人,要麽是修爲比較高并且在這方面有經驗的醫療系修士,要麽就是林明軒非常親近且經常在林明軒昏迷的時候待在林明軒身旁的人。
醫療系修士隻要經驗豐富一點,一般都遇到過像林明軒這樣警惕性過強連昏迷都不放松的病人,他們自然是有辦法的。
而林明軒親近且信任還經常在小家夥受傷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林明軒可以分辨出他們的氣息,無意識地放松下來。
到現在,這種能在林明軒暈着的時候就被确定的氣息,一共有五種:幽靈身上熱烘烘的怪味、小白身上獨屬于蛇族的腥甜、吳焰身上天生的與聖光相伴的氣味、王茂常年待在無人區而染上的血腥味、以及風身上獨特的冷冽香氣。
無論是兩隻寵物幽靈和小白,還是真摯的好友王茂和吳焰,亦或是林明軒的第一屍奴風,都是林明軒真正信任的人,信任到已經把相信當做本能,哪怕是無意識狀态也會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