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怎一個“讨厭”了得？
葉愁蓉氣憤的瞟了眼步平安，嘲諷道：“這麽大人了，連個衣服都穿的斜七歪八的，害不害臊啊。”
作爲一個現代理工粗漢，步平安其實自己也學着穿過古裝，可不知爲何，每次穿的别别扭扭的。不是腰帶紮不好，就是下擺歪斜；不是衣帶綁不好，就是褲子有褶皺。
也不是穿不來，就是怎麽也穿不出那種“漢服的仙氣飄飄感”來。在養雞谷裏的那些帥氣英俊，一半是靠臉，另一半是靠珠兒幫他打扮出來的。
步平安無賴道：“我以前在家都是我媳婦幫我打理的，我手笨我怎麽了，你要是看不慣你就自己幫我穿啊。”
葉愁蓉“呵忒”了一口，寒眉倒豎道：“你想的美！”
步平安說道：“我洗好了，你該給你家髒弟弟洗澡了。”
葉愁蓉語氣不善道：“我弟再髒也比你好看。”
步平安也不生氣，笑眯眯的點點頭，贊同道：“這個倒是事實，有其姐必有其弟嘛。”
葉愁蓉就感覺剛才好像是穿着薄紗打流氓，歹人沒打到，自己倒是被人吧唧親了一口。
又氣又甜又膈應，關鍵讨厭。
葉凡人小鬼大的擺擺手，笑道：“還是你們大人先洗吧，我人小，不需要這麽多水的。”
這個提議倒是正合大人的意，畢竟“衛生”這玩意，從來都是和小孩子八字不合嘛。
葉愁蓉交代道：“那姐姐去沐浴了，你可不許出去野哦，不然小心你的皮。”
葉凡滿口答應。
葉愁蓉進房等水。
步平安找到廚房，打算借用人家的廚房，給自己做一桌午餐。
老闆娘聽說借用廚房，滿面的不悅，就差把“加錢”兩個字刻到臉上了。
直到步平安說菜錢照價付，老闆娘滿口答應下來後又谄媚了好些怪腔怪調，諸如：小哥是懂吃的，這是吃不慣我們的鄉下手藝。諸如：同樣的東西，落在我們這種小民手上叫食物，落在小哥的手裏才叫菜。
明明是拍馬屁的話，經過她刻薄的表情和拿腔捏調的語氣的豐滿，硬是被她說出了陰陽怪氣的蔫壞感。
在這點上，可以說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了啊，隻是看她兒子的所作所爲，顯然在蔫壞這方面，她兒子大概率屬于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
畢竟一個女人心腸再壞，無非也就自家三代不甯罷了，再不濟就再害害情夫什麽的，有沒有四代還得看男方祖上積不積陰德。
可男人一壞，那定是爲禍一方。影響之久，害人一生；影響之廣，十裏也少；影響之深，幾代難饒。
廚房裏有三個竈台。
兩口主竈，有備無患。
中間側竈，長年燒水。
這是很多小客棧的标配模闆。
廚房裏，那長相年邁的掌櫃正看顧着竈火，一主一副燒着熱水，已經騰出一口主竈讓于步平安下廚了。
步平安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掌櫃的咬牙切齒道：“那不小畜生…就是個蛀蟲，一條趴在我身上不停吸血的蛆。”
步平安詫異道：“我看老哥也是個實在人，爲何不管管他呢？”
掌櫃苦笑道：“嗨…我也管過啊，可婆娘沒娶對，怎麽教出孝兒？根都是爛的，怎麽結出好果？小時候偷東西回來，我抽出棍子要打他教他，他娘就攔在那不孝子身前，指着鼻子罵我窩囊廢，說這全是因爲我窮，所以兒子才去偷東西的，說他兒子這麽小就知道賺東西回來，不該打。說隻有我這種窩囊廢，才這也不敢那也不敢，她兒子就得調皮搗蛋幹壞事，不然長大就會是我這副模樣。”
老漢說着說着忍不住搖頭歎息，眼裏盡是麻木和無助。
能說出如此倒反天罡話的“金玉良言”，可以想象這老漢經曆着什麽樣的生活。精神家暴，語言家暴，日複一日；靈魂攻擊，精神折磨，層出不窮。
掌櫃搖搖頭，說道：“他們娘倆做的荒唐事，說一晚上都說不完。最讓我煎熬不已的是小畜生在十五歲那年，非禮人家良家婦女未遂，那惡婆娘怕人家告官，她竟然跑到人家村裏，逢人就說是人家看上我們家的家業才故意勾引小畜生的，搞的流言蜚語滿鎮皆知，最後害的人家女孩上吊自盡含恨而死。”
“現在越長大越壞，越不服管教。開始時我也苦口婆心的說教過，每次換來的都是那婆娘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的倒打一耙。”
“現在更管不了了，因爲小畜生連我也打。你猜我多大？”
步平安不确定的說道：“五十左右？”
掌櫃苦笑道：“我38歲。我是累老的，幹老的，打老的。”疲勞催老，暗傷催老，畢竟積“勞”成“疾”嘛。
可是人其實是幹不老的。鄉下有很多老人幹了一生堅朗一生，子女有出息後，被子女接到城裏享清福，立馬就多出了很多病。這是因爲無所事事的清福，反而會讓身體不适應。
真正最讓人顯年輕的，顯健康的，是快樂。而掌櫃的，最缺的正是快樂。
娶了這樣的妻子，生出這樣的兒子，這一生都在提心吊膽，哪有什麽樂趣可言？
步平安拍了拍掌櫃的肩膀，不知道如何安慰。這世道沒有離婚換命這一說法，而且人生走到這步，哪怕離婚了換來的也是老無所依的凄涼下場。
掌櫃的苦笑道：“怪我窩囊，要是我年輕那會就撸起袖子娘倆一起揍，興許就不會遭這種報應了。”
掌櫃盯着爐火，自言自語道：“那時候是怕惡婆娘離家出走，怕孩子沒有娘親，所以想用心捂熱她，指着她慢慢的懂事變好。呵…是我想多了，良心不好的人，你就是把心給她，她也認爲你的心沒銀子金子值錢。”
人生啊，第一個扣子沒系好，後面就跟着全歪了。
步平安微微歎息一聲，用托盤端着自己炒好的小菜走出了廚房，端進自己房間。
客棧裏當然有桌子，可步平安不想看着老闆娘吃飯，吃飯時也不想被老闆娘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