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平安拉着緊挨自己的珠兒,操蛋站在一旁靜靜的看雨神情憂郁,氣質卻憨憨。
随意打量了一下操蛋手持的法劍,步平安關心道:“你怎麽來了?”
操蛋平靜道:“想變強,所以就來了。”
步平安點點頭,接着問道:“你的那個她,怎麽樣了?”
操蛋苦笑道:“人在,但内丹氣海都廢了,修煉不了了,這樣也好,再也不怕她突然離開我、抛棄我了。”
步平安丢給操蛋一個戒指,說道:“裏面的好藥你自己選自己拿。”
感應潛入,看了看裏面的藥材,因爲不知道什麽藥材對玉鳳的身體有幫助,所以每種都拿了一些。
操蛋平靜道:“謝了!”
步平安笑了笑,說道:“見外了不是?都是兄弟!”
操蛋笑了。
接過操蛋遞回來的儲物戒,步平安溫柔的拉着珠兒走進了雨幕。
那濕淋淋的聲音裏傳來步平安的一句交代,“安良若是醒來,記得通知我。”
待步平安走遠。
操蛋這才輕聲細語道:“好的!哥!”有兄弟,真好。
…
步平安歎息一聲,望着朦胧的雨幕愁眉不展。
佛祖說種善因結善果,可若是當好人做好事,最終卻害死自己愛人,那該怎麽釋懷呢?這事情當然不可能發生在壞人身上,可是,不管放在哪個好人身上都會成爲心魔吧?
珠兒依在步平安懷裏,溫柔道:“安良是個善良的人,他會沒事的。”
步平安長歎一聲,說道:“正因爲他善良,這道心魔的關才難過啊。”
仙鎮翻新前的老鎮有個女瘋子,人稱“鎮癫子”。天天抱着個布娃娃,嘻嘻哈哈,瘋瘋癫癫,經常會不分場合的掀開衣服,給布娃娃喂奶,然後髒兮兮的笑着問旁人,“我孩子可愛不?”若是别人罵她瘋子,或者說她孩子早死了,她就會追着人家吵架,從祖宗十八代罵到親朋好友,口齒伶俐邏輯嚴謹,關鍵還不重樣,吵架的功夫若有級别,她肯定是知命境界。
你若是順着她依着她,誇她孩子聰明可愛,她就笑臉相迎,甚至還會幫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其實大家都知道“鎮癫子”是個可憐人,她出生優渥聰慧巧麗,不僅能識文斷字,而且能歌善舞,若無意外,随随便便嫁個老實人或者實在人,一生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可惜就在她豆蔻年華,遇到了一個長相英俊又甜言蜜語的花旦,小鹿亂撞亂跑,就此跌進愛河裏再沒爬上來。
她不顧父母阻攔和那男子私定終身,那男子卻借着外出表演的由頭從此一去不回。
“鎮癫子”等了一天又一天,等的眼睛發直還是了無音訊,但她覺得自己的愛郎不會騙她的,肯定會回來的。
等的自己茶不思飯不想,看啥都惡心犯嘔了。沒法,隻好去看病,結果郎中一把脈,有了。
男人沒等到,但等到了她和男人的結晶,她既忐忑又歡喜,不顧一切的要生下來。
她等啊等,終于等到了别人傳回他的消息,那個長的好看,說話又溫柔動人的男人在京城傍上了一個寡婦,生活有滋有味,天天笑臉滿面。
“鎮癫子”聽到這些信息時,已身懷六甲,不上不下又抓心撓肺,之後的日子又常常以淚洗面。
在後悔中持續痛苦,在痛苦中持續煎熬,然後又在回憶中反刍美好,精神就像是根被反複扳彎的鋼劍,傷人傷己,随時就斷。
于是她把所有的感情投在肚子裏,希望孩子長大成人,希望孩子功成名就,希望孩子聰明健康,希望孩子可以讓自己不後悔。
結果,生出就夭折了。
而她,就成了個瘋子。
越是純粹美好的人,經曆了背叛、欺騙、情傷、喪子、悔恨之後,越是毀天滅地的打擊,瘋了也好,自殺也罷,都是正常的程序。
珠兒詫異中帶着少許不悅,說道:“說這個幹嘛?她是遇到一個長相英俊又甜言蜜語的男人才成這樣了,你不也是長相好說話好聽的人嗎?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在點我嗎?”
面對珠兒的突然襲擊,步平安被噴的不知所措。
感覺自己說了個寂寞啊。
步平安笑道:“長相和說話不是判定對象好壞的标準,一個真正對的良人,應該看的是人品和忠貞。”
珠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胡攪蠻纏。頓了一會才說道:“我故意扯開話題,其實是希望你能少想點,寬心些。走火入魔…是修行大忌,實在不行,以後就把他關起來吧,以我們現在的家底養他一輩子都是沒問題的,也許他某一天會好呢?”
步平安苦笑搖頭。
什麽走火入魔,那不過是修行者美化心病的一種說辭罷了,放在世俗裏就叫抑郁症。
善良是抑郁的病原體,情傷、背叛、誤解、欺騙、抛棄是抑郁的成因。
壞人以傷害别人爲樂,所以渣男渣女,通常會責任推卸給别人;哪怕是他自己背叛别人傷害别人,他們的三觀依舊非常的自洽。所以說啊,精緻利己主義的人或許會很痛苦,但邪惡歹毒的人肯定不會抑郁,因爲他們會把痛苦轉嫁給别人。
善良的人不一樣,善良的人會主動替人着想,會先人後己,會與人爲善。他們認爲自己與人爲善,别人就會與己爲善;他們認爲自己掏心掏肺,别人就會真誠以待。
他們像蠟燭一樣燃燒了自己點亮别人,所以當這世道還的給他們的是傷害欺騙背叛,他們就會咬着别人的“背叛”耿耿于懷,用别人的欺騙來反複折磨煎熬自己,世界觀和精神最終就會崩塌。
用山上的說法就是:心神混沌,内丹蒙塵,靈魂染塵,走火入魔。
這種病需要的是開導和疏導,不是關押和壓抑。
安良的病是嚴重的,哪怕放在二十一世紀,請最好的心理醫生,都不見得能把他從痛苦中拉回來。
因爲他的善良,換來的不單單是恩将仇報,而是愛人的因他而死。
步平安摟着珠兒。
閉上眼,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
深吸着珠兒身上的幽香。
平靜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肯定有辦法的。”
…
就在這時,一支十個偵察兵組成的小隊已悄悄摸進了開啓橋北岸。
他們沒有過橋,而是趁着大雨的掩護,潛到水裏試圖過河。
“咻咻咻…”
箭雨快速飛下。
河裏響起了聲聲慘叫。
片刻功夫就染紅了季河。
屍體浮起又落下,被大水帶向了遠方。
箭樓上。
張弓放下弓箭,又做起了烤雞大業。
張弓豎着耳朵認真聽着。
“走火入魔還能有啥辦法?殺了得了,免得血雨腥風。”
然後吸了吸鼻子。
笑道:“說雞管夠,還真的是雞管夠,可惜了,隻能吃,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