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後山,綠竹青青,竹林裏隐約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啪嗒!”一顆小石子落在少年身畔的地上。
“誰?”少年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來,一雙清亮的眼睛,倒是和他身上打滿補丁的長袍極爲不相稱。
“嘻嘻!”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我就知道,能藏在這裏讀書的,就隻有你了!”
“皿皿呀!”少年眼看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從旁邊的大石後面走出來。姑娘身材婀娜,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花,俏生生立在石旁。
“修文哥,我又新做了一種點心,你來嘗嘗?”名叫皿皿的小姑娘卸下胳膊上跨着的小籃子,遞給少年。
“是什麽?”少年掀開籃子上蓋着的布,裏面整整齊齊擺着一堆圓圓的金黃色小餅。他伸手捏起一個,塞進嘴裏。一股甜香的味道瞬間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嗯……真好吃!”少年贊道,“這餡兒是用什麽做的?”
“芸豆。我把它們先煮熟,然後剝掉外皮,再加入糖粉,碾成細細的豆沙……”小姑娘一說到做吃的,就停不下來。
少年反而很愛聽她講這些,一邊聽,一邊慢慢地咀嚼着嘴裏的小餅。
“怎麽樣?好吃嗎?”皿皿見他不說話隻顧吃,就問道。
“好吃是好吃,不過餅皮稍有些厚重,油也多了些。”修文邊吃邊道。
“嗯。跟我想的一樣,我做的時候,不小心多放了些油進去,”皿皿點了點頭,忽而,眸色暗了暗,道,“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讓你給我做的吃食提意見了……”
“怎麽?”修文一挑眉毛。
“昨日,沈家又派人來醉仙樓鬧了。還連同醉仙樓的東家一起,讓我爹把我送去給他家大公子做小。”皿皿皺着眉頭,歎了口氣。
“那你爹怎麽說?”修文問。
“他當然不同意!沈家那個家夥可是河陽城裏出了名的壞蛋,吃喝嫖賭、欺男霸女,什麽壞事都幹,嫁給他做正室我爹都不同意,更别提做小了!我爹說,我是他唯一的閨女,将來要給他養老的,隻招婿,不外嫁!”皿皿氣得大聲道。
“嗯……你爹還算是明白。”修文點點頭。
“可是,沈家說,我爹就是擺明了要錢,他們讓我爹出個價,他們出錢便是。還有那個醉仙樓的東家也不是個東西,虧他還是城裏最大酒樓的東家,遇到事情隻一昧地幫着外人,還說要是我爹不答應,以後都别想在河陽城裏幹了!”皿皿說得氣憤,伸手拍了一下旁邊的大石頭,頓時疼得直叫。
“那你們怎麽辦?”修文拉過她的手,輕輕幫她吹着泛紅的手掌。
“我……我爹說,大不了他就帶着我回平南郡老家去。他這些年還有點積蓄,可以開個小鋪子。我們父女倆相依爲命。”皿皿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
“嗯,以你爹的手藝,你們肯定是餓不死,不過……”修文搖了搖頭,“你爹把要去哪兒都跟人說了,沈家肯定會派人在半道上截住你們的。”
“啊?!那我們可怎麽辦?哎呀!真要我去嫁那個家夥?那我不如一頭撞死算了!”皿皿收回手,眉頭緊皺,眼裏隐隐泛起一層水花。
“唉!也罷,我送你們一程吧!”修文歎了口氣。面前的一籃子小餅已經見了底,少年有些遺憾地舔舔手指上殘留的碎渣。
“你?什麽意思?”皿皿不解地問。
“其實,你不嫁人,我也吃不了你做的這些糕點幾日了!”修文緩緩道。
“嗯?修文哥,你要去哪?進京趕考嗎?”皿皿問。
“不是。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供我考上秀才就不錯了,哪可能供得起我趕考呢?”修文搖了搖頭,道,“昨日,我恩師給了我一封推薦信,讓我到離這裏挺遠的翠川郡平三鎮去,給小孩子們當教書先生。隻是路途遙遠,我估計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原本我還沒想好,但正好有你們這事。要不……你們跟我一起走吧?咱們都去翠川郡,也好有個照應。而且,我恩師說,那個學堂除了每月能發些銀錢,還有住的地方可以提供給教書的先生和家眷……”
“呸!誰是你的家眷?”皿皿臉紅起來。
“嘿嘿,我這不是說,你們去了不用擔心,可以先有個落腳的地方嘛!哎,你别打我呀!”
竹林裏,兩個年輕人細細計劃着……
三日後,河陽書院裏。
“恩師,我這就出發去翠川郡了。”少年朝屋内上首的一位中年人深施了一禮道。
“嗯,沒想到你爹娘真能答應,讓你去那麽遠的地方教書。”中年人捋着胡子道。
“恩師,我爹說,我是家裏最小的男丁,上面還有大哥、二哥和三哥在,他們二老本也不指着我養老。供我讀書,就是想着讓我不要再受他們受過的苦,如今我學業有成,能爲人師,已經是極好的結果了。”少年恭敬道。
“嗯,劉修文,我看着你長大,知道你愛讀書。這教書先生的活兒确實挺适合你。隻是,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你可要保重啊!”中年人捋着胡子感歎。
“嗯。恩師也要多保重身體!”少年劉修文站起身來,扛起地上的書箱,正要往外走,忽然,院裏傳來一陣喧鬧聲。
“何人膽敢在書院内喧嘩!”中年人一改之前的和顔悅色,起身來到門口,怒目對着院中,大聲呵斥道。
“山長大人,你近日可好?”院内站着一大群家仆,爲首的卻是一個身着錦衣的年青公子。
“沈公子?”山長看見他,不僅沒高興,反而眉頭緊鎖起來,“你來書院做什麽?我這裏可不歡迎你,你趕緊走!”
“哎呀,張山長,我就是來找個人,你急什麽?找到人,我就走。你近日可曾見過劉皿皿?”沈公子一臉無所謂。
“劉皿皿?确是好多日未曾見過了!你找她做什麽?趕緊走!我這裏不歡迎你!”山長再次怒斥道。
沈公子碰了一鼻子灰,搖着手中的折扇,帶着一幫家仆,轉身出了書院。
“恩師。”劉修文見他走了,這才從屋裏出來,對着山長一禮,“還望恩師不要告訴那沈公子我的去向,隻說我進京趕考去了就好。”
“你?人家找的可是劉皿皿。哦,哦哦……”山長看着劉修文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哈哈一笑,道,“哈哈!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嘿嘿,你小子!将來有口福咯!”
“多謝恩師成全!”劉修文再施了一禮,這才邁步走出書院。
可是沒走多遠,他便再次遇到了沈公子一行人。
“呦?這不是桡工家出的小秀才嗎?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沈公子的一個家仆認出了劉修文。
“我要去京城趕考,你們别擋道。”劉修文停住腳步。
“哼!你家是白撿了金元寶嗎?能供得起你趕考?”那家仆疑道,“該不是拐了小姑娘要私奔吧?”
沈公子聞言看向他們。
“呸!你們才幹那拐騙人的壞事!”劉修文怒道。
此時,其他家仆又截住了幾個從書院裏剛出來的學子,詢問他們劉皿皿的去向。有人指着劉修文道,劉修文平日裏與劉皿皿關系不錯。沈公子聞言,立刻幾步走到劉修文面前,揪住他的衣領問,“你到底知不知道劉皿皿去哪兒了?”
劉修文一聽,立刻瞪大了眼睛,叫道,“我?我可有好幾日都沒有見過她了!之前聽說你們在她爹的酒樓裏鬧得不可開交,還要讓她給你做小來着。怎麽現在反來問我們?哦!是不是她爹不同意,你們把人給抓起來了,在這裏欲蓋彌彰呢?”
“我……你?!”沈公子氣得臉都憋紅了。
“她跟她爹都不見了!他爹還拿走了醉仙樓裏的釀酒秘方,我們公子可是好心來幫醉仙樓抓人的!”一旁的家仆道。
“呦!别當我們不知道,劉皿皿她爹可是醉仙樓的掌勺大廚,那什麽釀酒秘方本來就是她家的吧!”劉修文撇了撇嘴,繼續道,“哼……該不是你們想搶人家的秘方不成,把人給逼走了吧?诶呦,要是他們被逼的跳了河,那罪過可就大喽!”劉修文邊說邊咂了咂嘴。
此時,忽然有個家仆拍着腦門道,“公子,今早有人來報,說護城河裏漂起來兩具屍首,一男一女……”
“啊?!你怎麽不早說?”沈公子一把放開劉修文,轉身朝城外趕去。
劉修文心頭一跳,也跟在他們後面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