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涼酒微入喉

容容終于下了一子,破了外公的局。

劉修文哈哈笑起來,又給容容布了幾個子。

就這樣,來來回回布了好幾次,容容雖然下得慢慢吞吞,但最後都僥幸破了。劉修文覺得不過瘾,幹脆跟容容正式下起來。

這一下,容容那點棋藝就捉襟見肘了,根本不是外公的對手。

祖孫倆連下了好幾盤,劉修文都是大獲全勝,樂得他哈哈大笑。午飯時,還去房檐底下,刨了一壇子酒出來喝。

容容見外公刨地,挖酒壇子,覺得好奇,就跟在旁邊看。

“外公,巷口的小酒坊不是有現成的酒賣嗎?你幹嘛不去買呢?挖這個多累呀!”容容見外公刨了幾下就刨不動了,站在那裏呼呼地喘着氣。

“嘿!你懂什麽?劉酉三釀酒的手藝還不是跟你外婆學的?再說,這兩年,他把好酒都賣給了那個京城的陶老爺,那些上了年份的老酒我都喝不到了。隻能挖你外婆以前埋的酒來喝啦!”劉修文頗有些怨氣地道。

“哦。外婆真是厲害,居然還會釀酒?”容容見外公還在喘,幹脆上前,使了個小小的土牆術,讓酒壇子自己從地裏冒了出來。

“那是!我當年要不是看中她這點,才……”劉修文看見冒出來的酒壇子,樂得話也不說了,抱起酒壇子,跟個小孩子似的,打開封蓋,拿酒勺舀了一勺,就喝起來。

“外公,這酒很好喝嗎?”容容看他一臉陶醉的樣子,不由得問。

“哈哈!那是自然!”外公美得像個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他又舀出一勺酒,舉到容容面前,“不信你嘗嘗?”

容容确實好奇,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涼酒入喉,一股辛辣之氣直竄腦門,“好辣!”容容皺了皺眉頭。

“嘿嘿!傻孩子!别光嘗見辣,嘗沒嘗見還有點微甜?”劉修文看着她的樣子笑道。

微甜?容容咋吧了一下嘴,好像确實有點。辛辣過後,嘴裏留下一股清甜的氣息。

“哎呀!你這個老頭子!自己偷喝酒就算了,怎麽還教小孩子喝酒?”劉氏從廚房裏出來,看見這爺倆蹲在房檐底下偷偷喝酒,瞪着眼睛喊起來。

劉修文忙蓋上酒壇子,笑眯眯地站起來道,“還不是因爲你釀的酒太好喝了!我一高興,就忍不住想喝兩口。”

“哼!”劉氏聽見她誇自己,當下就生不起氣來了,目光也柔和了許多,隻是嘴上還在數落,“那也不能教容容喝酒,她還太小了。”

“好!好!知道了!”劉修文笑眯眯地抱起酒壇子。

“外婆!你還會釀酒啊?”容容眨着大眼睛,眼裏全是星星。

“嗯,是啊!”外婆笑着回答。

“哎!老婆子,你給容容露一手,讓她瞧瞧!順便幫我再釀兩壇子!”劉修文一邊抱着酒壇子往屋裏走,一邊回頭道。

劉氏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别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還想打着容容的旗号,讓我給你釀酒?”

“外婆!我能看你釀酒嗎?”容容瞪着星星眼問。

“能……我的乖容容,當然可以看啦!還可以跟我一起釀呢!”外婆看見她,立刻笑得眼睛彎彎的。

吃過午飯,外婆先帶着容容,去街上買了十幾斤高粱米。拿回來之後,兩人便到屋後的池塘邊淘洗起來。

本來,釀酒的米需要反複淘洗,很累人,不過有容容在,這淘洗的過程就變得十分簡單了。

隻見容容從池塘裏引出一股幹淨的清水,注入裝着米的大盆裏,然後讓水帶動米粒在盆中翻滾,把米粒上的灰塵帶走。再把髒了的水引出大盆,然後重新注入幹淨的清水。

這樣反複了幾次,高粱米被淘洗得幹幹淨淨,每一顆米粒似乎都閃着光。

劉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洗好了就先這麽泡着吧,把米裏的苦味泡出來一些,明日咱們再弄。”

------

次日,散學後。

容容一回到家,就聞見院子裏飄着一股米香。

她順着香味來到廚房,見外婆站在竈台前,“外婆!這是什麽?好香啊!”

劉氏打開鍋蓋,蒸汽立刻彌漫開來,遮住了她的身形,容容聽見她笑道,“這是昨日咱倆泡的高粱米,我把它們上鍋蒸了蒸,你看,剛剛蒸好。”

“哦……好吃嗎?”容容散學回來,肚子餓得很,見什麽都想吃。

“傻孩子!這是拿來釀酒的,你要吃飯就去正屋,飯菜都在桌上備好了!”劉氏刮了一下容容的小鼻頭。

吃完飯,容容看着外公外婆又在廚房裏忙活開了。他們把蒸好的高粱米搗爛,倒進一個大缸裏,然後外婆拿出一個小罐,說裏面是什麽糖曲。她把糖曲摻進米裏,再用手翻拌均勻。最後,還給大缸蓋上了蓋子。

做完這些,外婆笑眯眯道,“現在,這釀酒的第一步就算是成了,過幾日之後,咱們再繼續。”

這一過可不止過了幾日。因爲今年雨水不斷,外婆怕雨水污染了酒缸,一直等到天氣放晴,才開始下一步。

這日,天氣晴好。容容見外婆又開始洗米蒸米了。米蒸好之後,外婆從大缸裏把之前釀的米拿了出來,缸蓋打開,一股淡淡的酒香随風飄散開來。

外公幫着外婆把米放進布裏,擠出酒液,然後把剛蒸好的米裏摻上新的酒曲,再細細攪拌均勻,重新放回酒缸裏。接着,他們又把那些擠出來的酒液倒進缸裏,然後把大缸蓋好蓋子,再用泥巴密封起來。

容容好喜歡揉泥巴的過程,她蹭得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很開心。

封好了缸,劉氏笑道,“這樣就行啦!”

“可這也不是酒呀?”容容疑惑地問。

“嗯,要埋個三五年再拿出來,過濾之後,才能變成你外公喝的那種酒呢!”外婆笑道。

“哦……還要那麽久呀!”容容感歎了一句,又用土牆術幫外婆把缸埋進土裏。

劉氏見容容玩的臉上都是泥,就拉着她,去屋後的池塘邊洗臉。

夏日的天氣就如同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剛才還晴空萬裏。

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從哪兒湧上來一大片烏雲,轟隆隆的雷聲響起,轉眼就飄起雨來。

外婆給容容洗好了臉,趕緊拉着她回了家。

兩人一進家門,身後的大雨滂沱而至。

容容聽見外公說,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雨。

棋子般大小的雨點,密集地從空中砸下來,落在樹上、屋頂上、地面上,濺起層層水霧。從外公家,遙望池塘對面不遠處的蒙學堂,學堂已經被一片白茫茫的水霧遮得看不真切了,再遠一點的地方更是連看也看不到。

眼看着屋後的池塘滿得溢了出來,然後,街道上、小巷裏也漲了淺淺的一層水。

容容家的院子也沒能幸免,整個院子都被水泡了。

這場大雨下得很突然,但卻遲遲沒有結束。厚厚的烏雲在整個碧山縣的上空徘徊不去。

大雨連着下了兩天,卻仍不停。水漸漸從院子裏漫進了屋裏。

劉修文見狀,不由得哀歎,家裏的家具都泡在水裏了……

此時,街上“咣咣咣咣咣……”地響起了鑼聲,裏正在外面呼喊着,讓人們去高處躲避洪水。

人們聽到鑼聲,紛紛走出家門。劉修文帶着劉氏和容容也出了小院。三個人聚在一起往主街上走。

劉氏邊走邊抱怨水太深,看不清路。容容聞言,把一隻手朝地面伸出,地面上的水紛紛向外退去,在她們腳下形成了一個半丈大小的圓圈,圓圈之内,地面上一點水都沒有,道路看得清清楚楚。這圓圈還是之前在山裏,容容跟白羽撈小黑螺時想出來的,如今倒正好用來驅趕腳下的水了。

走了幾步,天上的雨水依舊嘩嘩嘩地落下。容容又把另一隻手朝着天空舉起,雨水立刻紛紛避讓開來,落在圓圈之外。遠遠看去,他們就好像走在一個透明的半圓罩子裏似的,罩子之内一滴雨水都沒有落下來。

三人走出小巷,街上已經有了不少人。除了他們,所有人都是蹚着水往外走。此時水已經沒過大人的小腿了,很多人都挽起了褲腿。

雨水裹挾了泥沙,遮住了街道上的坑窪不平,讓人看不到腳下的危險,總有人不小心摔倒。

劉氏好心,把周圍的鄰居都叫進容容的罩子裏,大家一起往前走。

容容年齡小,個子也矮,被人圍住便看不到前面的路了,便有人把她舉了起來,抗在肩上往外走。

走着走着,不斷有人加入進來,她們這群人的數量變得越來越多,容容把罩子的範圍也一闊再闊。

一丈、一丈半、兩丈……當罩子接近兩丈大小時,容容已經感覺有些吃力了,于是隻盡量維持住這個大小。

可是,還是有人想擠進她們的罩子裏,躲避外面的雨水。

“容容,把罩子再弄大一些吧?”劉氏不忍心大家淋雨,于是問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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