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楚嬴又要倒酒,蘇眉伸手按住他的酒杯。
另一隻手揭開面紗,秀眸凝視着他,傾國傾城的臉上寫滿認真二字:
“所以,奴家今日要開解殿下,自然也要講道理。”
“哦?”
楚嬴還是頭一次見到蘇眉這般正經的模樣,想了想,幹脆放下酒壺,微醺笑道:
“那本宮還真要聽聽……你能講出什麽道理?”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道理。”
蘇眉收回手,斂眉輕歎:“奴家才疏學淺,自是比不得殿下博學多才。”
“隻是看殿下這般借酒澆愁,最後傷的還是自己,所以想說幾句掏心窩子話。”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重又凝視着楚嬴,道:“殿下覺得,剛才那群人笨嗎?”
楚嬴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下,嗤笑道:“何止是笨,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一群纨绔,爲了一個……一個明知道沒法親近的女子,不顧形象,大打出手,直到最後還被耍的團團轉。”
“哈哈哈……這天底下,還有比他們更蠢的人嗎?”
大概是因爲醉酒的關系,楚嬴此刻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和腹黑。
嘲笑起别人來,也完全無所顧忌。
蘇眉待他笑完,輕輕搖了搖頭:“是嗎,我怎麽覺得,殿下其實和他們是一樣的?”
“什麽,你居然拿本宮和這群……這群蠢貨比?”
楚嬴指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你覺得,本宮會和他們一樣,爲了你公然争風吃醋?”
“這可難說……不對,奴家說的可不是争風吃醋的事。”
蘇眉脫口而出,忽面有赧色,忙清清嗓子改口道:
“奴家是想說,殿下說他們被我耍得團團轉,可殿下自己又何嘗不是,被你那位父皇耍得團團轉?”
“嗯?”
楚嬴眉峰一蹙,眯眼看着她不說話。
“怎麽,生氣了?”
蘇眉并無半點懼色,反而露出妩媚的笑臉:“既然殿下願意将遭遇告訴給奴家,就證明是拿我當朋友。”
“作爲回報,我自然要将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殿下。”
她一雙狐媚的眸子直直注視着楚嬴的雙眼,刻意頓了下:“當然,前提是,殿下承認我這個朋友。”
“可我這人,從不和女人做朋友。”
楚嬴佯裝爲難,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除非朋友前面加個女字。
“那奴家豈不是第一個?真是讓奴家受寵若驚呢。”
“我覺得,把寵和若去掉比較好。”
“什麽?”
“沒什麽,我是說,我們還是回歸正題,進行一番深入淺出的交流比較好。”
蘇眉看他說話的樣子,就知道這家夥不懷好意,不過她的表情反倒輕松了些:
“看來殿下酒醒了一些,這樣更好,免得奴家一會說了什麽你一樣也沒記住。”
她趁機倒杯茶潤了潤嗓子,這才不緊不慢地道:“有一點奴家要事先聲明。”
“奴家自踏入這行,幾年之間,見識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
“論博學多才,奴家比不上殿下,但若論對人心的把握,殿下卻是遠遠不及奴家。”
“請恕奴家無禮,就拿殿下的父皇來說,一個男人,可以對近在咫尺的妻兒,不管不顧十年。”
“證明這對妻兒在他心目中,完全就是外人,根本沒有半點親情可言。”
“不僅如此,以他的實力,不可能不知道,你們母子在冷宮過的什麽日子。”
“可你父皇依舊放任那些嫔妃和下人欺辱你們母子,克扣你們的吃穿用度,甚至……殿下你之前猜測,還有人在藥裏對你下毒……”
“種種迹象表面,你父皇非但不待見你們,反而對你們心懷恨意,所以,才會放任你們在冷宮遭遇各種‘懲罰’。”
楚嬴聽到這裏,忍不住出聲反對:“不可能,父皇怎麽會不念一點親情?”
“就拿你說的憎恨來說,他因爲我外公一家‘謀反’,從而恨屋及烏,這個理由勉強算站得住腳。”
“可是,他又爲何要給我一塊封地?要知道,就連很多皇子都沒有封地,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給你一塊封地,讓你在自生自滅,總好過被毒死在皇宮遭人诟病強吧?”
蘇眉一句話嗆得楚嬴說不出話來,隻見她自信一笑:“殿下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你不能不相信一個女人的直覺。”
她直勾勾看着楚嬴,引導道:“殿下你好好想想,難道你父皇能未蔔先知?”
“知道一個被禁锢在冷宮十年的皇子,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能無師自通,将一塊兵兇戰危的邊疆苦寒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條?”
不等楚嬴回答,她已經搶先給出答案:“不!他當然不能,沒人有這個本事。”
“因爲,他壓根就沒想到你能守住自己的封地,他就是讓你來送死的。”
“反正,從你前往順州那天開始,善待你們母子的美名他就已經有了。”
“之後殿下你要是死了,隻能怪你時運不濟,一切與他無關,你看,這就是帝王……無情,冷血,一切隻以自己利益爲先。”
“這……這不可能……再怎麽也不可能沒一點親情……”
楚嬴聽蘇眉說到這裏,雙手死死扣住桌沿,手背因爲用力而青筋蹦起。
他嘴上這麽說,但眼裏的憤怒和掙紮,顯然内心已經開始動搖。
一直以來,他其實都抱着一絲幻想。
以爲楚皇再不濟,也該對他們母子存了一絲,爲人父爲人夫的親情。
因爲這絲親情,所以楚皇才會将他封到邊疆,給他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然後,隻要他努力經營封地,證明自己的能力,就能獲得楚皇的賞識。
到時候,他就能憑着功績,讓容妃重獲新生。
甚至,有朝一日成爲楚皇的臂膀,爲大楚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成就輝煌一生……
沒錯,這才是他想象中楚皇的形象。
然而現在,蘇眉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告訴他一個赤露露的真相:
别自作多情了,你把人家當老爹,人家隻是把你當棄子而已。
真正的棄子,去送死的那種!
盡管他不想承認,但心中卻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才是真正的現實。
這叫他一時如何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