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落，湖面反射銀輝，仿佛一面巨大而光滑的琉璃鏡子。
忽有東風吹過湖面，光影處波瀾微興，漾漾碧波和月光糾纏在一起。
恍惚中，一抹紫影從上方掠過，如驚鴻過隙，爲這幕畫面更添幾筆绮麗和靈動。
就在楚嬴手指的方向……夜色爲幕，山水作台。
一身紫衣的蘇眉，仿佛仙女臨塵，身姿蹁跹，衣袂飄飄，踩着事前布置好的一條綢帶，從湖面上之上踏月而來。
“快看，仙女！”
“哇啊啊啊……好漂亮！”
這種前所未見的登台方式，将所有觀衆都看傻了眼，幾乎以爲真是仙女下凡。
其中不乏一些激動者，當場各種尖叫起來。
三樓上，賈勞廉和顔無忌等人本就不太好看的臉，一下子變得更黑了。
他們雖然猜到蘇眉今晚會幫楚嬴站台。
但卻絕料不到，蘇眉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登場。
哪怕雙方是敵對關系，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幕委實太過新奇和驚豔。
但凡有人遇上，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然而越是這樣，他們内心才越沮喪。
這才剛剛一個出場，就引爆全場。
若是蘇眉再一開嗓，隻怕今晚就是神仙來了，也挽不回文君樓落敗的結局。
“沒關系，蘇眉的曲子我聽過不過，也就比柳青桃紅她們略勝一籌，我們未必就沒有機會……”
事到如今，顔無忌也隻能這樣安慰衆人。
隻是他緊握的掌心，分明已經滲出絲絲冷汗。
他們今晚如此興師動衆而來，若是最後落個灰頭土臉敗走，這個臉可就丢大了。
然而下一刻，一段空靈灑脫的嗓音，徹底擊碎了他最後一絲僥幸。
蘇眉輕盈地掠過湖面，就像一朵綻放的鸢尾，從舞台上方伴着滿天花瓣旋轉飄落。
人尚在半空，樂曲和歌聲的和鳴就已傳遍四面八方：
“驅策的魂魄要流浪哪條街，射落的紙鸢要飛過哪片月。”
“磷燈點滿城阙，照亮天不夜，看見什麽，灰飛煙滅……”
才一開嗓，就讓衆人浸入一段神秘孤寂的體驗。
待腳尖落地，嗓音又是一轉，化作婉轉多情，往事回憶點點呈現。
“夜讀時節埋下姑蘇一壇雪，借用漁火斟開雲夢水千疊。”
“今宵于風露中，星辰非昨夜，都不似誰眼睫。”
“眉間點血，衣衫牡丹，愈笑愈孤寒，故人磊落，曾照舊肝膽。”
“似這清風明月，淩霜傲雪，最清澈雙眼。”
“兩處茫茫可相見？”
“把酒祝東風，且祝山河與共的從容。”
“酩酊人間事，從此不倥偬。”
“若負劍過群峰，雲深竟不知一人一騎，青山幾重？”
“回眸一眼就心動……”
曲入高潮，俠氣豪邁，不羁灑脫，瞬間将所有人帶入如癡如狂的境地。
“啊，這是什麽神仙歌曲，也太好聽了吧。”
“是啊，歌美人也美，我忽然也想跟着一起唱。”
“啊啊啊……我要瘋，那些江南小調，和這曲子一比，簡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就連這些不谙音律的普通人，都覺得好聽到爆炸，就更别提那些懂行之人。
顔無忌此刻身軀微微抖動，臉上早已沒有一點血色，隻餘一片頹廢和慘然。
他知道，他今晚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可不知爲何，他心中仍有一絲不甘。
在他的印象中，蘇眉雖然有實力，但最多也就比柳青桃紅她們略勝一籌。
可現在，這首歌一出，蘇眉一下就将後者甩出十萬八千裏。
他不相信，蘇眉投靠楚嬴的短短時間裏，會有這麽恐怖的提升。
他更傾向于，造成這種火爆場面的根源，是蘇眉此刻演唱的這首歌曲。
無論是詞的豪放華麗，還是曲的新奇律動。
這首歌曲的精彩程度，都遠遠超過了他們給藝伎團準備的作品。
這是一種全新的藝術表現形勢。
而且，似乎比傳統的靡靡之音更受人們歡迎。
不僅是這一首歌，之前那什麽少女傳奇演唱的好幾首歌，也很襲人耳朵。
而有能力作出這樣的詞曲，讓他們輸得這般徹底的人。
在場除了曾經寫出過《青玉案》和《将敬酒》的楚嬴，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種本事。
念及于此，顔無忌深吸口氣，定定看着楚嬴，沉聲開口：
“今晚是我們輸了，這首詞曲……也是殿下作的吧，到底叫什麽？”
“好說。”楚嬴拱手一笑，并不否認，“這首歌，叫作東風志。”
話音剛落，不等顔無忌有所反應，一旁的王澹忍不住贊歎道：“東風志？東風寄語，青雲得志……不錯，曲好詞更好。”
手握酒杯，感受着東窗拂面而來的縷縷清風，暢快回味道：
“把酒祝東風，且祝山河與共的從容，酩酊人間事，從此不倥偬……”
“好好好，哈哈……歐陽兄、謝兄，你我今晚真是不虛此行，當浮一大白。”
“确實，遇到此等良宵，不喝一杯怎麽行。”
“想不到臨到老了，還能見證新的詞曲表演形式，不枉此生啊……可惜，我怎麽就沒想到詞曲還能這麽唱，倒是被殿下搶了先。”
“年紀一大把，還好意思和殿下比，你也是不知羞……”
王澹、歐陽白。謝運三人旁若無人一般，舉起酒杯，各自開懷大笑。
不知道是爲見證今晚精彩的表演，還是慶祝一種新的表演形勢的誕生。
又或，二者兼而有之。
連這三位口味刁鑽的人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秋蘭、米雅和王秀珠等女子，全都陷入對楚嬴深深的崇拜，以及對蘇眉的喜愛中。
而崔肇、王大錘、郝富貴等男子，則是一邊贊歎，一邊對楚嬴大拍馬屁。
面對這一幕，就連一心諷刺的完顔傑，也罕見地沒有說一個字。
傻瓜都看得出來，今晚楚嬴安排的表演确實精彩。
這個時候跳出來否認事實，除了讓别人鄙視和笑話，絕不會有第二種結局。
在他邊上，銀霜公子一如先前的平靜，低頭小酌着，似不爲外物所動。
然而，沒人注意到，他偶爾會将眼角餘光瞥向楚嬴，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至此，今晚誰勝誰負，已是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