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布,檐角嶙峋的樹梢之間,一輪白毛月亮靜靜懸挂。
慘白朦胧的月光下,漆黑的村子一片死寂。
忽然。
“吱嘎……”
縱然開門的人一再小心翼翼,戶樞摩擦的聲音,仍然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就在大門打開的一瞬,一股冷風毫無預兆地襲來。
薄霧夾雜着枝頭飄落的樹葉,劈頭蓋臉打在門後衆人身上,灌入他們的衣袖。
“好冷!”
韓淳、曹丘、以及一衆衙役下意識抱起胳膊,探頭望着黑黢黢的街道,沒有一人敢搶先跨過門檻。
“這已經是六月中旬了,按理說,風不該這麽冷才對啊。”
“這風如此詭異,不會是有什麽在警告我們吧?”
“是啊,再說這外面也太黑了……”
大驚小怪,六月怎麽了,你家晚上下霧不會冷?
眼看這幫衙役一驚一乍,楚嬴故意譏諷道:“怕就直說,找什麽借口。”
目光挪到韓淳身上,透着點點戲谑:“可别怪我有言在先,萬一今晚被我們發現點什麽,事後有人想搶功勞,我可不會答應。”
說罷打了個手勢,帶上晁遜和幾名炎煌衛走出大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眼看輪到自己這邊了,曹丘戰戰兢兢對韓淳道:“韓大人,我們……我們真的也要出去啊?”
“不出去?萬一被那小子發現點什麽,功勞算人家身上,本千戶豈不是成了笑話?”
韓淳大義凜然道:“再說,我等身爲大楚武官,理應保境安民,豈有臨陣退縮之理?”
“是是,千戶大人說的極是,今晚這趟,勢在必行!”
一頓滾滾馬屁。
“那還等什麽,跟我走。”
韓淳一聲令下,當先邁開腳步,邁到一半時忽又收回來,撇頭睨着曹丘:“你來打頭陣。”
“啊,這這這……”
曹丘臉上瞬間呈現天崩地裂的表情,心中一萬頭草原神獸狂奔而過。
拿自己當擋箭牌,這特麽也太不地道了吧?
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人家韓淳上面還有個頂可怕的大哥。
縱然再不情願,曹丘也隻能硬着頭皮走出去。
就在他們抱着即将被處刑的心态,離開江家時,楚嬴這邊和晁遜展開了對話。
“殿下,卑職不明白,查案這種事,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爲何還要叫上韓千戶他們?”
晁遜一邊走,一邊小聲問道:“殿下應該知道,人越多,越容易打草驚蛇的道理。”
“是容易打草驚蛇,不過,人多也代表力量大。”
楚嬴坦然道:“下灣村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僅憑我們幾個,無頭蒼蠅一樣,何時才能查出個頭?”
“那韓千戶既然一心想着高升,那就讓他也出點力,反正就算最後破案,隻要本宮不表明身份,這份功勞遲早也是算在他頭上,不能白便宜了他。”
他刻意頓了頓,擡頭看了眼薄霧侵蝕的慘白月亮,回頭勾起唇角,渾身散發出一股從容:
“再說,如果我們一打草驚蛇,對方今晚就沒動靜了,那豈不是正好說明,此事确實是人爲無疑?”
“原來殿下是在故意試探。”
晁遜反應過來,一臉佩服。
這時,一名炎煌衛忍不住凝聲問道:“可是殿下,如果今晚有動靜,那豈不是代表,對方不是人?”
“不,對方仍然是人,而且是膽子更大的人。”夜色中,楚嬴目光更顯幽深。
“爲什麽?”
“你這輩子見過鬼嗎?”
“那倒沒有。”
“那不就結了。”
幾人兩兩分散開來,借着夜色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在街角巷弄裏穿梭,指望着能碰到點什麽。
如此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最終他們還是失望了。
就跟楚嬴說的一樣,這世上本沒有鬼,自然也就撞不到什麽離奇古怪的事。
“看樣子,對方應該是被驚動了,所以臨時取消了今晚的計劃。”
當預設的區域探查完,衆人再次聚首,全都一無所獲,于是晁遜得出這樣的結論。
“那沒辦法了,對方不行動,我也不能一直這麽等着,先回江家休息再說。”
楚嬴他們不到子時就離開江家,此刻醜時都快過去了,中間這段算是最佳作案時間。
這個時候,對方還沒有動靜,估摸着後續也不太可能會有。
夜深人倦,是時候回去休息了。
盡管沒有得到任何蛛絲馬迹,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證實。
對方不敢輕舉妄動,必然實力一般,沒準隻是一小股團夥勢力。
如果真是這樣,對于下灣村村民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然而,這個推斷才剛出現,就伴随着一道聲嘶力竭的尖叫轟然崩塌。
“啊……!!”
尖叫聲劃破夜空,盡管因爲距離的關系有所減弱,仍然清晰地被衆人的耳朵捕捉。
“是村子西邊,離此大概兩百米。”
晁遜實力深厚,稍微一辨别,便判斷出方位。
“過去!”
楚嬴擡頭望向村西邊,毫不猶豫地帶着衆人追了過去。
下灣村地勢西高東低,這邊是一處開闊的小山崗,上面住着五六戶人家。
楚嬴他們趕到時,其中一家院子裏正亮着燈光。
一名穿着單薄的婦人,跨坐在門檻上哭得昏天暗地,口中不停哀嚎:
“狗兒,我的狗兒不見了,河神在上,你要抓就抓我,隻求你把我的狗兒還回來啊……!”
在女人身邊,還站着她的丈夫,滿面悲戚模樣。
男人正将她死死拽住,似乎很怕她會一時想不開,跑進外面的黑暗中。
楚嬴聽了一陣,确定狗兒是婦人的兒子,應該年紀不大,就在剛才,似乎已經被人擄走。
将四周的黑暗無聲掃描一遍,他的雙眸漸漸眯起,于夜色中散發淩厲的氣勢:
“看來本宮低估他們了,這夥人不但敢亂來,而且遠比本宮想的膽子還要大!”